槐花河之冬

收割后的芦苇茬,还残留几只清瘦的芦苇,在凉风中飘着 白色的眷恋,岸上的槐林清澈了,小北风吹瘦了槐花河一弯清水,…

收割后的芦苇茬,还残留几只清瘦的芦苇,在凉风中飘着

白色的眷恋,岸上的槐林清澈了,小北风吹瘦了槐花河一弯清水,槐花河束紧裙袂,冬阳在她蓝色的柔波里跳跃着玫红色的恋歌。

在最早的霜降来临之前,槐花河岸热闹起来。

那些忘了季节的花儿开得仍然生动,乡亲们拔萝卜,砍白菜,挖红薯,摘最末的一茬紫扁豆,割雪里蕻······收获的喜悦沁入泥土的香味,在槐花河氤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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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总是喜欢在这样晴朗的初冬,带着我在槐林扫拾槐叶。

这时候的槐树叶子还没有落尽,冷冷的小北风吹着,细碎的槐叶飞扬,似蝶翩翩,似雪轻盈,如诗如画。

林中铺满厚厚的金黄,母亲瘦瘦的身影,抱着着竹扫帚在树林里挥舞,落叶飞卷,弥漫着清香。

我一抱又一抱,抱着干香脆暖的槐叶,装进小竹篮,再挎着走过小堰坡,把篮子里的叶子倒进停在坡下的平板车里。

我曾经是多么厌倦这样的苦力活,母亲总是用槐叶烤红薯的诱惑哄我积极去做这件事。

想着灶膛草木灰闷烤的红薯,那捧在手中,肉软软的滚烫,吃在口中纯粹的香甜呀,禁不住添着唇,干得愈认真,带劲。

当芦苇席圈起的平板车装满清香的槐叶,母亲拉着板车,我坐在车把边,河边的小黄菊正开,一路唱着歌谣回家烤红薯去。

槐树林最后一枚落叶在槐花河的蓝眼睛里消失,冬越来越深了。

母亲开始用收拾来的槐叶子和树枝炖咸菜,燃烧的灶膛飘出烤红薯的香,袅袅的蓝色炊烟从村子上空蔓延,延伸着槐花河幸福与祥和。

 

我记得,那个冬天,母亲在奶奶茅草屋的土灶炖咸菜,烤红薯,我那些常年成长生活在政府机关的同学来到槐花河玩。

槐花河杂草衰萎,树木萧条,水中芦苇袒露着收割后的刀痕,诉不尽的凄凉孤寂。

当我带着同学们荡起父亲小小紫木船,感觉航行在春天里。

天上的白云在河的蓝眼睛曼妙,暖意的阳光跳跃在船桨流动金色的波浪。

目光投进清清河水,各种水藻,千姿百态,像萌芽的树,像绽放的花,像舞蹈的小草,像朦胧的烟雨,是冬天里的春天。那些水草,随着小船的游动,或温柔,或缠绵,或低眉,或仰望,或轻歌曼舞,或娉娉婷婷,是说不出的美丽。

小鱼在水草白云间游玩,(白云倒影),空气里散来咸菜和烤红薯的味道,分不清天上和人间。

原来槐花河的冬天,只要张开双臂,只要迈开步履,只要摊开掌心,只要放开思绪,就会感受到春的生机拂过身心,欢腾了冬的清寂。

我们的小船在河水里航行,我们玩耍得兴致勃勃,那时弟弟才五六岁吧,他流着鼻涕,在岸上奔跑追赶着我们的小船,闹着也要上船。我没带他,他很调皮,害怕他到船上捣乱,看他脏兮兮的样子,在同学面前很丢我的面子。

无论他在岸上追跑得多累,叫大姐叫得多甜蜜多辛苦,我坚决不带他。然后骗他妈妈叫他回家吃烤红薯,不然等我们回去就给抢光了,不给他吃。

他便沿着岸边枯草掩盖的小路回去了,我才得以安心地玩。

 

待我们的小船意犹未尽地返回途中,遇见弟弟端着一竹罩的烤红薯,站在岸边一片苍凉的荒草稞里,大声叫着姐姐吃红薯。在这薄凉的冬,他的额头沁出微微的汗珠,衬着他气喘吁吁的呼吸,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烤红薯的香味在冷冷的野风中散发着草木灰的暖。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弟弟。

弟弟端着烤红薯的身影,渺小,虔诚,如槐花河的阳光,明亮,温暖。

而如今,弟弟却是我的骄傲,我会在同学面前炫耀他外貌的英俊,才华的超众,事业有成。

这个秋天回去,他开着车带我四处去玩,在一个很有家乡特色的酒店,问我吃什么,我想起那个冬天要乘船的小男孩,我想吃烤红薯,烤红薯是故乡的味道,是亲情的味道。

弟弟不以为然,酒店里哪有烤红薯,烤红薯有什么好吃的,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冬天里的春天了。

 

四季交替,一个又一个冬天走过。

那年的冬,如约而来。

昨夜一场北风,雪花绽放,槐花河一夜之间,穿了洁白的盛装,成了新娘。

那个冬天,依地方习俗,回到娘家,给儿子过满月,挪尿窝,剃毛毛头。

奶奶的茅草屋被风雪封锁,我被留在了槐花河。

小茅屋外雪花飘飘,凛冽的寒冷在槐花河聚集。

小屋里,一盆木炭火,把屋里烤得暖烘烘。

房间里的暖和屋外的冷无声发生着热传递,使得屋里有了水蒸气的潮湿,尤其是带着襁褓中儿子的我,总是敏感,感到潮湿,无法晾干尿布。我正犯愁着,奶奶从床榻下取出一沙袋的沙土:“不怕天不晴,奶奶准备了沙土,还给俺重孙做好了土裤。”

奶奶说着,捧出一些沙土放在一个干净的小炒锅里,再把炒锅放在火炭上烤,用小铲子不停的翻炒。

那些细细柔柔,软软香香的沙土,在炒锅里翻动着,加着适当的温度。

那些细滑的沙土是奶奶在晴天,在太阳最暖香的日子里,从槐花河最高最向阳的坡上采来的土壤,经过太阳的暴晒,小心地收藏起来。

火炭上的沙土经过烘烤,暖和起来,馨香起来。奶奶找来他事先做好的土裤,在炭火上轻轻烘烘,用手摸摸白色的棉布土裤,暖暖的,柔软的,再摸摸刚烤好的沙土,也暖暖的,柔软的。奶奶把襁褓中的儿子抱在火盆旁,经过一番细心的穿戴,儿子小屁屁安放在细柔滑润的沙土里,不哭不闹酣睡着。

那个冬天,雪花飘白的槐花河,茅草屋一盆木炭火,一粒沙土拒绝整个冬天的寒冷。

我渴望有雪的冬,立在槐花河岸上最高的地方,迎着呼呼北方,任雪花带着槐花河的乡情吻遍全身。遥望一天一地的白,是我最初的也是最后喜欢的淳朴,雪花轧落一粒粒槐花河岸边的草籽,泥土里种下我思乡的诗歌。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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