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道弯弯

一周眨眼过去,柳河已变得十分清澈温柔,声音虽然小了,但那河水仍澹澹不断地流淌着。 河滩东山脚下的长田里,那新插…

一周眨眼过去,柳河已变得十分清澈温柔,声音虽然小了,但那河水仍澹澹不断地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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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东山脚下的长田里,那新插栽的秧苗已翠绿茵茵一片,一天一个样地窜长着。

 

那被小溪河水打湿的衣物、棉被已被太阳晒干,被收验于柜中,屋内杂物被清除,除了地上仍湿漉漉的外生活已复原至暴雨前。

 

这些日子毓秀心里装了不少事。其实她什么都不想只想一件事,希望她爹能从远方平安回家,生活从此安宁。

 

妈妈去房后地里给瓜秧苗耨土施肥去了。

 

毓秀光着脚径自在小溪边徜徉,她终于发见了那只死去的小鸭娃。小鸭娃的身子业已开始腐烂,身子散发出难闻的气息,它已变成了一张皮。只有嘴和脚还是先前模样。这令毓秀十分的伤感。她把它埋葬在了小竹林旁,并为它竖了一块碑,碑前插上三根短的竹签……

 

她懒洋洋地跃过小溪,从大奶奶房屋后左侧登上堡坎走一段贴岩山道,便闪入小学堂背后。

 

时至午后已经放学了。

 

学校后墙岩的边缘缝中,开着一簇簇星形样小黄花,毓秀拈一枝放鼻上嗅着。

房后环境潮湿,十分的幽静。

 

毓秀蹑手蹑脚走向后墙,她用左手捂住眼猫下腰就着板壁往里瞧。

 

“应怜屐齿印苍苔,

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滿园关不住,

一枝红杏出墙来。”

 

孙老师穿着一件半新蓝运动衫横在铺上,头靠在床的档头上,手里正握着一卷深蓝色书藉,正津津有味地轻轻吟着。

 

晚上,妈妈催促着毓秀早早上铺,自已则在煤灯下穿针引线,她开始缝制大雨来临前便裁好的书包。

 

妈妈开始为她去学堂作准备了。

 

快数更了,劳累了一天的乡民们大多已进入了梦乡。芒种插秧季,紧张劳作了一天是该放松放松了。

 

夜空中有稀疏的星星在天际边眨着眼。

 

夜静静的,空旷的河滩上,已有了夏虫出没。它们急切地钻出洞穴,来来往往于草芥之间,它们在寻觅或者期待着它们的同类。

 

四周异常安静,只有柳河中的水,还发出淙淙的欢畅声。

 

毓秀妈静静地坐在昏暗的煤灯下缝纫着,可她平静的外表其内心却焦急地盼望着一个人……

 

 

再说学堂里的孙老师吃罢晚饭后,好不容易挨至黄昏。他握着书卷踅出房屋背着手,在渐渐黑下来的操埸上来回踯躅,后又回至屋内端坐在床沿边抽烟。

 

已无心看书的他,却在等待着天黑,又等了一阵儿,天终于渐渐黑了,又立于门前,估摸着时间不早了,于是把桌上的手电筒里的电池转个向,吹灭灯轻轻地掩上门。

 

他迈过操场左拐绕过那块大石头,迈下缓坡跨步踏上钟家院落。

 

手电筒的光亮横过地坝后下行,他踩着石头跃过小溪只一小会,便站在了毓秀家门前……

 

在路过钟家院落时,黑暗中十步开外处,有一双鹞鹰似的犀利目光不动声色、正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牢了那束光亮。

 

她,就是吴大奶奶。

 

晌午时分,钟灵曾送来了一小束新鲜的野樁,她用刀斩碎后煎了两个鸭蛋。樁苗有些老了叩牙,吃后光打嗝。

 

此时,她歪着头死死盯住那一束亮光,见停驻在了毓秀家门前时,她瞪圆了眼。

 

手电光瞬时熄灭。

 

她终于按耐不住,“噗”地一下尤如弹簧般从椅上弹将起来,踅出那对小脚,亦步亦趋地杵在了堡坎边上,伸长了脖颈嘴里重重地吹着粗气,不眨眼地凝视着……

 

吴大奶奶上了些年纪,精力再充沛总有不济之时,她瞌睡常睡常醒,均无定势。

 

倘若她饭后早早洗漱上床。瞪大眼珠候天明,难以消受。所以,她饭后总会在房檐椅上打坐躺闲,用以消磨晚夕时光。

 

这老习惯已养成多年,每每吃过晚饭均如此,为省灯油计,她总会等夜沉寂了之后才会回屋。

 

孙老师摁灭手电后发现门虚掩着,于是他折着身踅入屋内。

 

甯桃在灯下听得门外有了响动,放下活计迎向门旁,刹那间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了一处。

 

“你终于来了。”

 

“嗯!天黑才好出门。”来人顿了一下问道“毓秀睡下了?”

 

“躺下有一宿了。”

 

毓秀刚要进入梦乡,听见外屋传来喁喁的对话声瞌睡一下没了“是孙老师样?”毓秀悄悄地掀开被下床,她趿上鞋躲门后朝堂屋窥探。

 

此时,小桌上的煤油灯照在了妈妈与孙老师的脸上。

 

孙老师将一个纸封的小包放在妈妈手上,妈妈眼睛发亮急摆手,孙老师不知说了啥妈妈没有再坚持,接过纸包后逐放进自个衣兜内。

 

两人于小桌旁坐定,孙老师紧紧握着妈妈的手,妈妈则依偎在他怀中,他勾下头用嘴对着妈妈的唇轻轻地吮着。

 

毓秀年岁虽小,但孙老师与妈妈的这些举动,她朦朦胧胧地也知道一点点,那无非就是孙老师喜欢上了妈妈,妈妈当然也亦喜欢孙老师罢。

 

一会儿,妈妈给碗里盛上开水揣给孙老师喝。孙老师放下碗后顺势又把妈妈搂在怀里,他们就这样坐着并小声地诉说着什么。

 

毓秀搞不明白,这嘴巴用来吃饭喝水,他俩这样多没意思,又不讲个话。可是,他们为啥大白天不通行走,非得晚上?

 

她突然想到了大奶奶。

 

想到了大奶奶见着她后就神叨叨的不厌其烦的打听这打听那。对了,如果大奶奶这会见到他俩这么举动,可能吃瘪后又要窜将起来。

 

这大人的世界真大,小孩子永远都搞不明白,除非长大……

 

好一阵子,两人面贴面地悄悄的说着话儿,毓秀听不清楚他们俩咕哝了些啥,见墙上的影儿老黏一块……

 

 

“……你稍等,我去瞧瞧毓秀睡安稳了没?”妈妈站起身,用手拢了拢发后,端上灯蹑手蹑脚地往里屋来。

 

毓秀忙转身上床盖好被,面朝里纹丝不动佯装睡去。

 

妈妈在床前站了一歇转身出去,一会儿外屋灯突然熄灭。

 

屋里黑黢黢的啥也看不见,感觉着是妈牵着孙老师的手悄悄的潜入了屋。

 

黑暗中妈妈轻轻地抽走枕头,在那头用近乎耳语声说道“放心罢不会有事。”

 

断断续续的窸窸窣窣声音之后,妈妈与孙老师悄然躺下与毓秀逆向共寝。

 

毓秀紧张得紧闭双眸挺直了身躯一动不动。

 

院后小竹林的淙淙溪水正欢快地吟着,那声音似弹琴似咏唱,宛如天籁轻轻地钻入毓秀耳内,声音十分低沉、美妙。可是为什么她过去没有注意到?

 

她不懂,也许永远都不会懂。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中他俩情深笃浓情义绵长,两颗期待的心,现在跳跃在了一起,他们紧紧地拥抱,他们激动互诉衷肠,从似梦呓般的嘁嘁声中知了他们的心已待飞翔,同时也正在勾勒着憧憬的未来……

 

没过多久,这种幸福感就被扼杀在温柔乡中。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撞门声并伴有尖厉高喝。

 

“甯女子!甯女子!开门,快开门……你个龃龉的东西私养汉子辱没祖宗,我定饶不了你。”

 

黑夜中两人同时呼起一下弹坐起身,如临大敌。

 

“遭!是大妈,她咋寻上门来?” 甯桃孙老师二人对目后惊恐万状,匆匆穿好衣裳下得地来,边扣衣边疾步于门旁,躬身怼着门缝向外张望。

 

黑夜之中,门坎上蹲着一大坨模糊的东西在微微颤动。

 

“啊!是她,大奶奶!”甯桃用微微唦哑的声音惊恐地道。

 

“是吗,就她一人?”孙老师忙系着纽扣用手胡乱地刨刨头 “也许墙根处还有另眼?瞧瞧……”

 

没有任何心理征兆事发突然,两人的心狂跳不已乱了方寸,急急地寻思着对策。

 

“快从后门出去,别拧手电。”甯桃道。

 

两人匆匆闪入内屋这时发现门被扣死拽扯不开。

 

“贱人!快开门,我要砸门了。”屋外又响起厉声高喝。

 

大奶奶在黑暗中风头正盛仍在高声呼叫。

 

外屋桌前小窗口口子太小难以钻过。另外,谁知道外面墙根还藏有多少号人?万一被卡在了窗口了咋办?

 

两人急得热锅上的蚂蚁额上直冒冷汗“你快想想办法咋整?”甯桃早被吓得六神无主没了主意。

 

孙老师定定神,弯下腰就着门缝又瞄了一歇,对着甯桃耳语道“看情形不象是有备而来,我估摸着就她一人,应该是……你心放平,正大光明地去把灯点上,对!对!放窗台上,背住亮光……。”黑暗中孙老师一把拽过甯桃用手捂住嘴如此这般地耳语了一番,甯桃似懂非懂急急地点头。把灯放在了窗台靠里,孙老师则紧贴门旮旯处站定,准备停当后便向甯桃摆摆手。

 

甯桃抬手拢了拢头发拍拍身,面朝屋内喝了一声“来了!来了!”用左肩抵门,悄悄把门闩蹆去后猛地一拉。

 

“深更半夜的,谁在门外唱啊?”

 

黑暗中,吴大奶奶歪身坐在门旁木墩上,她右脚内翘搭在左膝盖上身子虾成一团,正在掰扯那尖头棕脚。甯桃猛的一声断喝,着实到还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扭过头忙趿上鞋,抓过身旁一榆木拐仗,左手拎着那一大圈纱布踉踉跄跄地蹿进屋来。

 

“装装!干的好事,想豁我?吚!人呢?”

 

“毓秀你醒没?大奶奶叫你呐。” 甯桃故意虚张声势放大喉咙叫了一声。

 

“装那门子正神?我打你个程咬金!看你藏……”说完又扭头骂了句“可恶!,我老钟家上辈子遭了啥子孽?竟收留了你这么个贱货。”说完捣着那榆木拐杖神癫癫地往屋里冲。

 

甯桃用身体死死地抵紧了门,利用身高和阴暗的光线把个大奶奶遮挡得严实。

吴大奶奶怒不可遏“闪开!”急爆爆地想启步往里。

 

黑暗中孙老师蹲下身,趁她俩舌战之机悄悄从甯桃身后堑出,来个背对,借助屋外漆天黑地猛地一蹿跃出门外。

 

他慌不择路地跳下堡坎从老柳树下的小道直奔河滩再右拐,从另一山道迂回地绕回到了小学校。

 

这里吴大奶奶正用劲刨开甯桃,怒气冲冲地提着拐杖往里屋蹿,黑暗中见毓秀两腿光光紧倚门内正瑟瑟发枓,把她给吓了一跳。

 

没人?弯腰查看床底,又令取过灯来举过头顶乱晃一气,后又将头伸入大黄桶、柜内察看。

 

“怪哉!长了翅膀不成?龊龊的东西坏我大事。”

 

“大妈,你到底讲不讲理,深更半夜来胡搅蛮缠你找啥啊?还叫人睡不睡觉?”甯桃见人已去,有了底气,便大声嚷嚷地质问大奶奶。

 

“缺德鬼!干的好事,耍我?”吴大奶奶手里提着那一笼白纱带怒气未消地一并挥向甯桃。

 

甯桃见她一人,心儿放宽,大起胆子回敬道“你是认为我有了男人?你睁眼看清楚了,人呢?”

 

吴大奶奶气极怒吼道“老娘亲眼所见,寃枉了你不成?休想赖脱。”

 

她恼羞至极颤巍巍地举起拐杖,朝枕头铺盖乒乒乓乓地一阵乱棒,眼见无果才气鼓鼓地退出里屋。在外屋佝偻着背,伸长脖颈四处探看,后立定原地瞪着眼吹着粗气。

 

由于右脚未及鞋里又为粽脚,光线又忽明忽暗,不料起脚时恰好被一粒干碗豆嵌入,把冲天豪气的大奶奶折了个屁墩落地,两只尖脚高企。

 

原来,这吴大奶奶方才过河时,由于天黑摸摸索索右脚却被那破瓶片子划了那么一下。这会又被干豆子嵌入至伤口内,这一折腾,痛得她呲牙咧嘴当场服软倒下。

 

“娘也!娘也……”

 

甯桃吓得不轻生怕有了闪失,忙上前一步扶住她,并招唤唤毓秀过来一齐把她架到小桌旁櫈上坐定。

 

“老娘我是老了不中用了,可这眼未花亲眼所见那獾闪入屋内……” 吴大奶奶撑直腰,把那一笼白沙布放置桌上,气急道“你若弄脏我钟家的地坏了我名声,我定饶不了你。”

 

甯桃哑然失笑“大奶奶,好!好!只要你捉了人。才算你狠?,没有的事你胡说八道也会遭天遣。退一万步讲真有那事,即或砍头坐牢我去就是,也不劳你大驾。”甯桃瞄准了就她大奶奶一人,胆壮了 “至于你说剔除钟家,随便。”

 

“啧啧!个杂,翅膀硬了了不得啊!不受我老钟家管教了?”

 

她想不明白一向老实温柔的甯桃,今夜吃了豹子胆?竟敢用这样的口吻顶撞自已。

 

她开始意识到,自已多年以来引以为傲的大奶奶竟受到了挑战。

 

她不甘心猛地窜起身,气哼哼地伦起榆木拐仗想耍一把威风,把侄儿媳妇的风头给压下去。于是她严喝甯桃跪下认错。可甯桃不从,吴大奶奶气急败坏,手中拐仗在堂屋连划了三道弧,“嘭!嘭!嘭!”地狠狠击打在甯桃的后背上。

 

甯桃嘤嘤哭了,高声嚷着 “你不讲理,常言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到好没真凭实据还打人?你不讲理。”

 

“哦,打错了喔?看看你老壳上的头发乱得象鸡窝。扣子都请错了客,没羞!羞羞!”大奶奶用枯树枝样弯曲的两指刮蹭着脸。

 

“天天忙里忙外没得时间捋。”甯桃也吼了一声。

 

毓秀光着两脚杆,此时也大胆地从黑暗中蹦将出来她一把拖住那拐仗,大声嚷嚷“不许你打我妈妈。”

 

这两娘母一惊一乍,还真把吴大奶奶给唬住了,她疑惑地看看毓秀,扭头又瞧瞧甯桃。

 

虽自已言之凿凿毕竟没见着人,想想又觉理亏,再这样缠斗下去,有损自已威信。这样僵持下去劳而无功,细细过量甯桃的话,也不无道理,心想:不如先退一步再作计较。

 

她想见好就收。

 

吴大奶奶张开瘪嘴压住火气寻思着退出去的理由,于是便放缓了语气道:

 

“嗯!嗯!不是老娘我管得宽,强势,这光脚兮兮的过河,霉撮撮的踉踉跄跄到被割了一袜子,谁没气啊。”

 

两娘母一听对下眼,见大奶奶似下矮桩,领会其意思但没敢吭声。

 

“桃女子,你今年才二十五,我五十二守寡,二十多年了啊仍青菜伴豆腐一清二白……好了,好了,不扯没用的犊子了,说多了你也不爱听。”她意识到了甯桃娘俩根本就不想听她唠叨,她撇撇嘴道“不说了不说了都废话,说多无益,无益……娘也!我脚遭咯惨了,咋过得了河哟黑黢黢的……”

 

这明明是大奶奶想鸣金收场,两娘母懂心儿始才放下,同时嘘出一口气来。

 

甯桃高举着油灯,勾头查看大奶奶小脚底部。吓一跳,果不其然一道深深的豁口正张着娃娃嘴儿,便用开水加少许盐用布醮水轻轻帮她拭净口子内泥沙,后又帮她一圈圈地缠勒好那脚,叫毓秀掌灯她背上大奶奶,三人一道去了小溪边。

 

毓秀在溪旁止步举灯。

 

甯桃左手杵着榆木拐扙背上驭着大奶奶,摸摸索索地淌过哪哗哗流动的小溪,一至把她驭送至家中……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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