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味

“妈妈,还不让我穿新衣服吗?”,楼道里传来邻居家小女孩铜铃般的追问,真挚而迫切。在如我这样中年男人沉稳的内心里…

“妈妈,还不让我穿新衣服吗?”,楼道里传来邻居家小女孩铜铃般的追问,真挚而迫切。在如我这样中年男人沉稳的内心里,几乎没有什么波澜。风把空气吹得很透明,寒意侵骨。我从厨房的窗户探身出去,在吊挂的储备中搜索,取回一块赵城头肉。给妻当准备年夜饭的下手,是我神圣的使命。

我妈像个纪委书记,扳着脸,不说话,从卧室走到客厅,又从厨房走到卫生间,无声地巡视并打量着。我爸是解读我妈表情的高手,以心照不宣的节奏回应我妈目光里的关切。每逢新春佳节来临,拆洗沙发罩,被罩,换条崭新的床单,卫生洁具须擦得光洁如玉等等,都是我妈拍案而起的症结所在。我爸笨手笨脚却又真诚地倒出方枕里装填的荞麦皮时,紧小心慢小心还是撒了一地。我妈面对我爸用物理学观点所做的解释,几次欲言又止,刻意收敛自己的不满与不屑。

随便聊聊的图片

我爸开大了煤气火,好端端的不锈钢锅,被熏得面目全非,我妈一直耿耿于怀。然而话题延展的结果,我妈把锅底的黑与我爸脖子的肤色联系在一起。并且专门在被罩上挨着脖颈的一头,用大针脚缝上一块雪白的羊肚巾。我爸平静地告诉我儿子,“你奶奶从前一次过年煮羊汤,硬生生把锅熬干,羊骨头在锅里冒烟起火”。“你奶奶当初还曾用杂面当软面,给我做汤元,结果……”。明明知道我妈从不喜欢这种没有面子的揭短,我爸用赵城人的率性展开立杆见影的回击。相互间常常抖落出陈芝麻滥谷子的往事,打消彼此的嚣张气焰。这反而给我提供了许多浓厚烟火气息的文学素材。

我爸透过架在鼻梁上半条腿的老花镜学会了网购,常常侠客似地出入广胜寺各大快递运营网点。我妈从早到晚沉迷于抖音极速版里惨淡的红包。退休工资早一天或迟一天到账,我妈的言语里,党和社会的冷暖自见。只有提到台湾问题,对美国的傲慢与偏见,俩人才会义愤填膺,形成短暂的同盟。

年夜,新春的烟火在四下渐渐静寂下来。我和妻儿返回自己的住所,只有父母厨房那温暖的灯光,映亮内心深处阴郁的角落。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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