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石火绒和火镰

1968年4月底,我正式成为一名回乡知识青年。过了五一,我到队上干活。那天,全生产队的男女老少大部分人都去地里…

1968年4月底,我正式成为一名回乡知识青年。过了五一,我到队上干活。那天,全生产队的男女老少大部分人都去地里栽白薯。

随便聊聊的图片

栽白薯可是个大场面。

车把式套着两挂牲口,拉着犁杖,在前边豁沟,后面三个年轻社员,分三段,端着粪簸箕往沟里撒土粪。三犁豁出一条白薯埂(垅)。

一个年龄稍大的男社员,左手托着一把白薯秧,右手捏着一根白薯秧,用拳头护住,按到土埂里。后面是年轻小伙子,从水井里提上水,挑过来,提起水桶,一一倒进插上秧的土窝窝里。

 

等水渗下去,有年轻的姑娘和媳妇们,用手把水坑填平,把埂胡撸平并把白薯秧扶正捧出个土包包。

同时开出四五条埂,全队的劳力几乎全派上用场。这个话儿一环套一环,你追我赶,非常壮观。

 

到地头了,队长说:“抽袋烟儿”。这就是下了休息令。大家纷纷走到树荫下,男一堆儿,女一堆儿;老一圈儿,少一圈儿,躺在地上伸伸腰,然后各干各的营生。

我发现,男女老少几乎所有的人都抽烟。

青年男女都用学生用过的作业纸,撕成纸条卷烟抽。一个人划着火柴,会帮周围几个人点上烟一起抽。一边抽烟,还忘不了打情骂俏。

老年男性,大多屁股后面挂着烟袋和烟荷包,他们摘下烟袋,把烟袋锅插进烟荷包,把碎烟末捻进烟袋锅。他们的烟袋杆上还拴着三件套:火石、火绒和火镰。他们不慌不忙地把火绒按在火石上,用火镰敲打火石,引燃火绒,然后把点着火的火绒按在烟袋锅上,把烟嘴放在嘴里一吸,淡淡的青烟就从鼻孔缓缓冒出来。一锅烟也就抽三两口,于是他们磕打掉烟灰,继续装烟,互相对着火,继续抽,直到过足烟瘾。

 

为什么当地人那么舍不得用火柴呢?虽然说当年的火柴不过二分钱一盒,但在生产队干一天活儿的工分也就值个毛八分钱,人们兜里几乎没有现金,只好等主妇们用自家鸡下的蛋去小卖铺换油盐酱醋时,剩下点儿零钱换回一两盒火柴。所以吸烟的老年人多用他们的三件套,大家一起抽烟时,对火点烟习以为常。社员们谁都舍不得浪费一根火柴啊。

 

老汉们用的三件套:“火石”也叫“燧石”,是在山中开采出来的,与现在所用的火石基本相同,由于在撞击下产生摩擦从而加热,在与空气中的“氧”发生化学反应就会溅出火花。其实老乡们没有真正的“燧石”,他们多用公路上捡来的扁片状的花岗岩,多敲几下也能打出火花。“火绒”其实就是“艾蒿”的叶子,农村比比皆是。在春夏之时将艾蒿的叶片采下,凉干或阴干后用力揉成絮状,用它作为点烟的火引子非常好用。“火镰”因其形状酷似弯弯的镰刀,在与火石撞击时能产生出火星而得名。

毕竟社会在进步,只不过六、七十年代农村进步得慢一些。下乡半年左右我当了乡村教师,与社员接触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汉们虽然还在抽烟袋,但也用起了火柴,毕竟方便得多。那三件套逐渐看不见了。我曾经收藏了一套,回京时,因它烟味太大,且并不好看,最终放弃了。

记得有一年的夏天,差不多也是麦收前的几天。一天下午,刚放学,值日生在打扫教室。忽然,几个学生手中提着什么东西,从教室跑到操场上,随后围了一群学生。我怕出什么事,赶紧跑过去查看。

 

一个二年级的男生,手里捏着一条蛇的尾巴,蛇有二尺来长,在地上一个劲地挣扎却跑不了。农村的孩子不怕蛇,我看此蛇圆头绿花青白的身子,不像毒蛇,便没制止他们。玩吧,我也站在边上看热闹。一会儿,一个孩子提着一条黑黢黢的纸捻儿跑来,原来他去小卖部找个老头,捅了一烟袋杆的烟袋油。只见孩子们用一根小棍压着蛇头,蛇被迫张开了嘴,拿纸捻的孩子,把纸捻捅到蛇嘴里,一会儿,只见蛇浑身颤抖,激烈地扭动身子,看样子不是一般的痛苦。眼见蛇活不成了。

烟袋油是一种黑色或者黄色的油状液体,主要成分应该是我们常说的“尼古丁”,据说:一支纸烟内提取的尼古丁注射于一头成年公牛,足以使其毙命。

老人们说:烟袋油是蛇的克星,蛇对气味非常敏感,很怕闻到旱烟的味道,一般经常抽旱烟的人,他家的院子里不会有蛇出没。

 

农村有句老话儿叫“烟油解百虫”,大自然中很多物质都是“相生相克”的。我的手曾被蝎子蛰了,被蛰部位又痒又疼,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红肿,邻院的大爷给我涂了一点烟袋油,很快就不疼了。夏天,在院子里乘凉,蚊子不咬抽烟的人,如果有抽旱烟袋的,同坐的人也很少挨咬。村里的医生说:烟袋油可以入药,功效是驱五毒,治毒虫叮咬。

 

离开农村三十多年了,常怀念:傍晚时分在乡间的大场里、大树下,男人们用火镰点一锅烟吸上几口,艾香和烟草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而后谈天说地,缓解一天的疲累……而此情此景只能想象,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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