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过沧海,没有人知道翅膀下面的伤

1   入伏后的山间晚上,屋外地面暑气难消。我要等晚风凉爽起来,浇浇院子里的花草。进山以来,省下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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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伏后的山间晚上,屋外地面暑气难消。我要等晚风凉爽起来,浇浇院子里的花草。进山以来,省下饭局、路途与看电视的时间,一下子觉得自己成了时间的富翁。不只是春秋夜晚,就是冬夜,无论有无月光,我都喜欢在院子里独坐很长时间。那样安静的时光里,思绪承天接地,穿越时空。一条银河给天空数不胜数的星星足够大的空间,我思绪的河床里流水潺潺,波光鳞鳞。屡屡在不经意间,随手从中摘几片星光,取一瓢溪水,便能写出许多事先猜想不到的文章来,滋养着我寂静的山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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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晚上呆在院子里的时间少,睡得也早。有时想起远方的某一个人来,思忖着给那个人发条信息,又想其在外奔波忙累了一天,这样的时候可能刚回屋还未退去暑气呢。我忙乱中惊扰了人家,便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闲人,人家攻城克难喘气未匀,我此刻上前与之谈些看不见、摸不着“客里空”的东西,不仅不地道,甚至都有些可憎。于是,便安安静静的睡觉,或许梦中的水乡,那只熟悉的手在薄雾中飘荡,一身粉红的衣装走过那扇古老的窗……

 

醒来时格外清醒,不忍让这万籁俱静比金子还要贵重的时光悄无声息流过我的河床,索性起床洗把脸,倒一杯白开水,端坐窗下电脑桌前,十指落键盘,将我日思夜想,甚至是梦境里寻觅的情景,弹奏出一行行活色生香的文字,记录这个黎明之前我思想和灵魂抵达过的风景胜地。可能人在这样静悄悄的时光里思绪清澈、情感格外纯粹,那从心泉流淌出来的文章便没有落过尘世的俗气,亦无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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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带着小狗狗们出去转悠一趟回来,再看那些文章,往往有种陌生与感动。那天,我静静地听着雨荷配乐朗诵的《时光煮雨》,陌生中涌起极强烈的悲伤感,竟流出了泪水。雨荷朗诵的是我7月19日发在“茶溪听雨”上的《时光煮雨,我们用心创作自己的水墨人生》文章。这一天的20年前,我右边位子上的汪俊兄弟不幸遇难,我与坐在汪俊右边的曹海峰一大早各自买来一大束花放在他的位子上。我们相对无言,各自趴桌子上为兄弟再哭一场。17年前,也还是这一天的烈日下,我到阎王那里去报到,留言人间:天不爱我,我就辞天而去……

 

雨荷朗诵《时光煮雨》这一天,我右边位子上的汪俊离世20周年,他的女儿前年夏季考取重庆大学英语系读书。我浴火涅槃新生17周岁,也到了考大学的青春季,我该干些什么?

 

我们从乡下田野挤进城里生活,初心大概只是谋口饭填饱肚子,只是不要再像父辈一样成年累月面向黄土背朝天。穿梭都市丛林里,渐渐萌生出许多的欲望。年轻,固然没有什么不可以。事实上,正因为年轻,才不知生活变数太大,我们在青春起风的路口的一次回眸,或是一个转身,便将一生的重担背负肩上,自以为对别人好,就会有相应的回报。一叶孤舟在汪洋中漂泊,哪里承载得动那么多的欲望?付出时的不纯粹的,喜欢时候的目的性,放阳光下凉晒,就能榨出其中的预谋、狡猾,甚至不道德。

 

只有时光煮了雨,我们慢慢地才明白知易行难,用心创作自己的水墨人生原本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成熟者的人生词典里找不到“抱怨”这个词,他们越来越喜欢独处。热闹是一群人的孤独,而独处则是一个人的清欢。独处时光里安静、自由,无须与人逢场作戏,与自己和解。时光煮雨中咽下所有的脾气,明白一路上遇见的人,我们爱过、生死相随过的人,甚至是那些打击、伤害过自己的人,都是上天派来磨砺我们成熟人生的天使,只是他们扮演的角色不同而已。我们的成长、成熟,饱含着这些天使给予的磨砺,我们终能笑着面对自己曾经讨厌的人和事,变成一个不动声色的人,一个人独处品味人生百味。安静下来会渐渐地发现,重要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人反而越来越重要。岁月大浪里淘出来的往昔旧人,让我们在平静的生活里涌起莫名的牵挂与惦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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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渐渐亮了,黎明来了。

 

我拉开窗纱,居然看到一只蝴碟扒在窗玻璃上,翅膀张开,应该是蝴碟最好看的样子。我不知道蝴蝶从哪儿飞来,从谁的身边飞越山林,抑或是沧海来到我的窗前,此时大约累坏了。蝴蝶飞过沧海,谁又能知道她翅膀下面的伤?这只蝴蝶或许承载使命,黎明前抵达我的窗前,先看一眼看我这个早晨在山里忙啥,还未来得及转达使命呢。

 

光阴的长廊里,我们渐行渐远了一些风景与名胜,这些风景与名胜并非寻常看到的那些地面建筑或山山水水,而是藏在我们心海里的往事与故人。经历时,像所有年轻人一样,我们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因为那个人的长相或是才华,很可能是在那段时光里,那个人给了我们别人给不了的感觉。说不出哪里好,就是谁也代替不了。笑过,哭过,结局往往并非如初愿,很多时候情非得已,有些无可奈何。流水春光,花开花落,有哪一样是我们寻常人所能左右得了的呢?有些伤悲与泪水,是我们成长的润滑剂。离开家乡之前,父母亲挂在嘴边一句话:伢们不跌不长。待我们行走天涯,很多时候悲伤悲伤,也好。

 

我们就这样在风雨中成长,经历中成熟,慢慢对许多事情不再那么揪心。我们与许多人相识、相伴,细思量,任何再好的关系到后来也只是相识一场,彼此只是一段路程的陪伴。内心纵使有最不愿放下的人与事,岁月终究会替你轻描淡写。这不是麻木,而是我们已经学会了接受,习惯了目送。同行相伴的时光里,需要珍惜;遥遥没有归期的守望中,就彼此祝福,将曾经的旧模样留在梦田里。只要我们心存善良,一直努力修行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活在彼此飞扬的岁月里,就不算辜负。

 

今晨,我在江南山野窗户上这只蝴蝶一直贴着玻璃不动。我中途还出门爬上院子墙头上修剪紫藤,一身大汗回到书桌前,蝴蝶还在那一动不动。我心里不安起来,担心蝴蝶从远方飞来莫不是用光了最后一点力气了吧?我在山里送别了那么多小动物,还没有悟明白这只蝴蝶是谁派来的信使,若是就此送别,未免有些残忍了。忽然,蝴蝶飞了起来,绕着窗户飞了几圈,在金光中飞向远方。谢谢蝴蝶信使,托你捎去我的问候:别来无恙。我还好,你也要好起来。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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