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今年九十一岁的年纪了。 每每想到一个老人,到了这样的岁数,还能自食其力,自己居一方小院,种一些各式儿…

我的母亲,今年九十一岁的年纪了。

每每想到一个老人,到了这样的岁数,还能自食其力,自己居一方小院,种一些各式儿各样儿的蔬菜,四季不断,自给自足,还分享与人,自个儿给自个儿做得了饭,照顾得了自己,不累儿女,我都会打心底里升起一股子对老母亲的“敬”和对于我的这位高龄老母亲的“爱”!环顾四周围,眼及所处看到过的,像我的母亲这样的老人,少之又少。我的母亲,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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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母亲的耳朵也显背了,视力也略显花了,年轻时高大挺拔的身躯,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渐渐地枯萎,矮化,甚至是背也驼了,腿也弯了,行动也迟缓了,反应也慢了,但是脑子的思维还是很敏锐的。

尤其这两年,一起一坐间,还得要用两只长长的手臂做拐杖扶着起来,坐下,很明显的老态龙钟,很明显的岁月的痕迹刻在了脸上,很明显的岁月的年轮固化在了肢体之上。

我的母亲,老唡!

我们想让母亲别这么样儿自己一个人生活了,跟着儿女过生活,享受享受这个岁数的“天伦之乐”,吃个现成的饭;穿个现成的干净的衣裳;吃喝守着儿女,生活,照顾着也都方便。可是,每每谈及到此话题的时候,老母亲无数次倔犟地说:“不!只要我自己还能行还能动哩,我就这么着,守着我这小院儿,守着我的猫呀鸡呀,侍弄着这一院儿的小菜。我心里倒是觉得清静,踏实,安生。”

“我做不动喽再说。”

 

母亲的性格,刚硬到说一不二,她要是打定了的主意,认定了的想法,任人改变不了。这就像她手上的“断掌纹”一样儿,尤其突出了这种“纹”型的人的性格特点。

年轻时候的母亲,很能干。能干到不但是在我们这个小家里“过日子”,养猪、养鸡,干活,理家,甚至是在我们那个大家庭大院房里的妯娌之间,母亲的能干,干净利索,做事果断,也是让人竖起拇指的。

过去谁家娶媳妇,聘闺女,盖房子,做饭尤其重要。一般的女人撑不了“那摊子”,但是母亲是“大拿”,是那个掌舵的人。在那个关口,男人女人都听她的。在锅台儿前,母亲俨然一个“将军”,指挥着身边的人。

那个年代,做饭都是自己手工操作。蒸馒头、蒸包子、手擀面条、炸油条、油饼儿、做“糊汤”、调凉菜、拌小菜儿……母亲的厨艺让人啧啧称道。

记得当时我一个大伯家盖房使人儿,那大包子蒸里白白胖胖儿暄暄乎乎里,比现在卖里大个儿包子都大,倍儿实惠。人们用双手捧着吃,满面红光兴高采烈的像过年!大块儿干净屉布下满满两大布箩,热气腾腾的大元宝包子。干活里人吃得一个不剩,嘴里还不断啧啧着:“嗯,好吃!”“做哩真好吃!”一人吃上好几个……饱了饱了还拿起布箩里的最后一个大包子,塞进嘴里。

那时候,食物的诱惑对成人尚且如此,何说是“我”——当时一个幼小的孩童,大娘说:“让孩子先吃一个解解馋。”但母亲却坚持说:“让干活里先吃,先尽着出力气的人。”于是,我就眼巴巴瞧着,两大布箩山一样儿的大包子,一个一个被一只只干活的出力气的手夷为了“空箩”,再眼巴巴看着那最后一个包子被塞进一张大嘴里。

馋,遗憾,为没能尝到那白面细腻柔滑在喉咙里滑过的感觉。

母亲说:“好东西要留给重要的事,重要的人吃,高抬低放,自己家人吃了,掖了浪费。”

村里就是这样,“使人儿”吃饭的时候,好吃好喝都是先尽着干活儿的人先吃,家人、帮厨一干人后靠,干活儿人吃完后,一干人等才有什么吃什么吃上几口。

……

时光荏苒,流年逝去。但是母亲依旧是生活在她那处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宅院里。与周围矗立起来的新房相比,显得潮湿、低矮、垂旧,就像我暮年的母亲,依然执着地、顽强地、坚定地立在那里,没有改变。没有改变的还有母亲的性格、脾气,虽然说是被生活的痕迹磨灭了很多,但是在一些事情上,还是依然的固执,甚至固执到有些偏执。

 

有一年的雨季,回老家看望母亲,刚进家门,豆大的雨滴便滑落下来。云湍雨急,不一会儿,宅院里的积水就淌起了小河,地势低洼,外边过道里的雨水倒灌,雨水流不出去……此后的晴天,两个儿子拉了一车的管子、管件、挖沟、埋管儿,总算是解决了地势低走水防水的问题,可是老房子就是这儿那里有问题,不断地修缮,这样儿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去年冬天,弟弟决定要翻盖这宅子。

我那颗牵挂着“这个家,这个妈”的心也轻松了起来。如果母亲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新房子”该多好。

弟弟一次次地问询着,打问着刚刚盖过新房的人家,找寻着“经验”,这时候,谁也没想到,母亲这里给绊住了。

有一次,母亲我俩聊天,母亲问我:“你家盖房子里时候,老人占哪儿来?”

我说:“找里前面一家的房子,人家村西有一处儿新宅,暂时没占着人儿。”

我问母亲:“他们(两儿子)怎么安排你?”

母亲说:“你弟弟说叫上他那儿去,我说住不惯楼房,憋里慌,闷不住,我在这里。哪也我不去,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住惯了农村里的平房,进来出去方便惯了的生活习惯,让她住楼房,人生地儿不熟的这么憋着,她不习惯。

我说:“要么就去我哥家,占他家一间房。”不用离开这个熟悉的人际关系,生活环境,哥的宅子紧挨着弟的老宅。

母亲说:“我才不受她那个‘窝鸭’白眼儿哩。”

我心里想,这肯定也不通,这么多年的生活证明母亲跟着哥嫂不习惯。说:“那要不就去前排你那两间老人房里去住。”

那两间老人房儿是村子里过去的老支书为了照顾老人们的生活,放的地皮。多年以前就盖上了,十分的简单。那两间房地处前面一排的最外边,右边紧挨着庄稼地。房子是盖上了,门窗都是简装,没刮墙,没铺地砖,裸砖,这么说吧,就算磊上了一处房儿,水电上水下水,甚至院墙院门都没有,院里仅有个厕所。多年来,母亲一直当这一闲地儿,种一些玉米啊豆子啊,为的是不闲置……

母亲说:“把我自己扔那大野地去呀?我俩儿子呢!”

“他们既然让你过去,就得把门窗,上下水,厕所,院子,屋里屋外都得给你弄好,才会让你去住。”在这一点上,我还是相信我自己的两个胞生兄弟的。

母亲来一句:“那不花钱呀!不浪费那个钱儿哩。”

在这寂静的夜里,我俩都沉默了。

母亲既不愿意花钱儿,又不愿意挪动地方儿,又不愿意跟着任何一个儿女们去住……

突然,母亲把打破她平静生活的怨气,无来由地指向了我: “那谁让你撺掇着人家(弟弟)盖这个房子揍嘛呀!”

我是不会去计较母亲说话理事儿的对错,母亲也不会去计较儿女们的说话理事儿的对错,这世上难以割弃的就是这个“亲”字!母亲就是儿女在这世上的“一堵墙”,有母亲在,岁数多大,我们也是个孩子,我们怎么能执拗和违背母亲的“意愿”呢。

管她是对哩还是错哩,“顺应老母亲的意”,只要老母亲开心,愿意。

进了这个家叫一声娘,有老母亲的那一声 “应”,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幸福!

在我又一次回到了母亲这所老宅的时候,这所老宅依旧,风蚀残年般巍然屹立在那里。母亲的生活,依然是一人,几只猫,一院绿色,一院子农家人生活气息。

看到我母亲神态安静平和安然的喜喜亲亲地说一句:“闺女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写到这里的我联想起了生存在大沙漠里的“胡杨”。“胡杨”被称之为沙漠里的“英雄树”。无论是朝霞映染,还是身披夕阳,它在给人以神秘感的同时,也让人解读到生机与希望。我的母亲,在我心里就是那棵傲然生存于世上的“不倒树”!“英雄树”!将生命的极限活成了永恒!

我爱我的老母亲!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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