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者

五点五十五分,天还没有大亮,但得起来了。 天天如是。 自然是有些倦意的。 我还想挨一会儿,却听见安安开门的声音…

五点五十五分,天还没有大亮,但得起来了。
天天如是。
自然是有些倦意的。

我还想挨一会儿,却听见安安开门的声音。嗯,不能拖了,翻身起床,开灯,眼睛扫向房间里的晾衣架——身穿单衣似乎要打寒噤了。从柜子里翻出长袖薄款的针织衫,快速穿好偏厚的丝袜、长裙,套上杏色的小皮衣,拿起手机,下楼。

彼时,听见实验中学传来的自鸣钟的声音。
六点了。

随便聊聊的图片

安安坐在车里,抱着她的包包,微闭着眼。
“不知今天跑不跑操?”
“昨天跑了吗?”
“跑了。嗯,又在下点小雨,不知跑不跑?我到底是去教室呢,还是直接去跑操的地方?纠结。”她嘟哝着。
我没说话,窗外,或撑伞或只身行走的孩子们都朝着校门——那一片蓝,在细雨蒙蒙中,是令人充满愉快的、是生气勃勃的。

回来,把昨晚没洗的衣服揉搓,清洗,拿出去晾好。
开门的时候,看见妈妈已在菜地捉虫了。她没听见我开门的声音,只专心致志地向着她面前的那些蒜苗。
离她不远处,昨日傍晚栽的菜薹秧子很是精神。
“妈妈,这么早就开始捉虫了呀。”我喊她。
“呃。”她有些惊讶的样子,抬头看我:“送安安都回来了呀。”
“早回了。还洗了几件衣服。”我一边挂衣服一边说,“下点雨,您栽的菜薹不用浇水了。”
“假使今天白天不下雨,晚上还得浇。雨还是太小了,里面根本没得湿气。”

我们说话的时候,幺爹过来了。
“HP搞事去了啵?”幺爹一屁股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他看了看妈妈隔壁小叔、他儿子的房子,问妈妈。
“小爷!”妈妈喊了声幺爹。
妈妈从小得幺爹疼爱。她经常与我讲她小时候,外公外婆吵架打架是常事,妈妈小,找爹爹不管,找娘娘闹心,那时幺爹在队上当保管员,多亏了幺爹的细心照顾。
“昨儿听他说今日不去,说是去给杜家婆帮忙。”妈妈说着话,并没停下手中的活计。
“咧杜家婆自己想法子走了。哎,八十几了,磨了这么多年,磨够了,去了也好。嗯,我也是客了。”幺爹说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
“恁那活九十岁没问题。”妈妈大声。
“是一百岁。幺爹本来就八十几了。”我笑,又转头问妈妈,“怎么没听见放鞭炮?”
“怎么没放,放好大的鞭。昨晚上还打丧鼓了,叮哩哐啷的。说今儿一天都是道士。”
“她的几个儿子只怕都回来了。”幺爹说。
“咧肯定要回来啦。姆妈都不在了还不回来说不过去啦。”妈妈说:“杜家婆还喜得是儿子多。嗯,也得亏她小儿子天天端饭。那几个大的一直在外地打工,就过年回来下,只怕还是跟她给了点钱的。”
“老得这样子啦,要钱有么用?自己跑不动,拿着钱也买不好东西了。哎……咧人啦,不要活这么长。像我们,早就该去了。”
幺爹说完,长长地叹气。
“您又没给儿女添半点麻烦,这大年纪了还在自劳自吃,像您这样的老,活一百岁伢们都欢喜。”我连忙说。
幺爹听我这样说,不禁露出笑容。“不行啦。我现在只望到时候像你爹爹(他哥哥,我外公。)一样,一歪就去,那就是前世修的福气。”

敲这些字时,能清晰听见杜家婆那边传来锣鼓声、鞭炮声。
——大约是了道士开场的时间了。
人死去后大都是热闹和激烈的。想想,应该是我们的亲人担心我们走在那条未知的路上,一个人会孤独,会害怕。于是,以这样浩荡与神秘的方式给逝去的亲人送行。

这会,道士模糊咿呀的声音穿过空气落在我的耳边。这让我不禁想起杜家婆坐在门口与我招呼的样子。她坐在轮椅上,望着门前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时候,她是静默的,安详的。是的,经过时间的磨砺,她的脸上有了一层包浆和无法掩盖的淡淡忧伤。

而一代又一代的人,在安静的时光里行走。雨水、河流,草木、树林……云絮从上面缓缓飘移,沉稳如修行者的阳光。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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