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至本处

一大早,爸爸拆眉豆架,邹先生摘眉豆,我剥眉豆。 很大的一堆,堆在地上。我端个小板凳,坐在那里,一粒一粒剥。豆子…

一大早,爸爸拆眉豆架,邹先生摘眉豆,我剥眉豆。
很大的一堆,堆在地上。我端个小板凳,坐在那里,一粒一粒剥。豆子圆润,光洁,有的黑,有的绿,有的正由青转黑。好像也不是黑,而是一种蓝,很深很深的蓝。安安静静,朴朴素素。

随便聊聊的图片

剥豆子的时候听黄孝纪的《瓦檐下的旧器物》,丰富的安静朗读。
旧器物指我们小时候的一些农具家什,比如:筲箕、簸箕、吹火筒、笼罩……对,就是笼罩,那时冬天冷,笼罩罩在灶头、火钵子上,专门烘衣服。剥豆子的时候听“木工箱”,里面说到老木匠,那种手工制作千年屋(棺材)和造屋、造凉亭、造家具的木匠。

我爸爸的小弟弟,我的小叔就是个木匠。他那时刚出师,来我家给我们家具。我们那时没好木料,小叔很耐心,他一点点拼,给我们打成了五斗柜、桌子、凳子、床……那时家里没钱买油漆,那家具打好了就那样用,也觉得好看得很。可惜小叔早早离世,令人心痛。

昨日我写到的老者,也是个狠木匠(这里的狠说他手艺好)。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家具厂,请很多工人。那时刚改革开放,真正羡煞人也。我记得他也给人造千年屋,硬木头摆开,从屋里一直摆到屋外。那时附近村庄的人都到他这里定制千年屋。

现在的千年屋都是一个盒子了。

去年年底三妈去世,她女儿抱着她的骨灰,我看那器皿像瓮,圆溜溜的,盖个盖子,外面包着块红布,看着让人心疼。那天,我们站在寒风中,等墓园的工作人员来。后来,那人掀开一块说不出是什么材质(大理石?)的硬板,露出一个浅浅的坑(一尺来深)。他给里面烧纸钱,在四个角放硬币,然后把三妈的骨灰盒放进去,再用水泥灰把周围抹平,抹严实。我当时看着,只觉得那么逼窄,那么压抑,全然没有传统的千年屋的自然、大气、舒朗。

其实,我们每个人到最后都是这样。想想,千年屋就是供我们百年后居住的地方,大概它也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木头,与我们的肉身(现在只是一点灰)融合在一起,成泥,成土。

这样写的时候不觉想到《金刚经》的“还至本处”。我前几年认真读过一段时间的《金刚经》,现在想起,我都特别感谢在喜马拉雅遇见“南怀瑾说《金刚经》”这个音频节目。

它的第一品:法会因由分,我一直记得: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你看:佛与人一样,也吃饭,也洗足,他入舍卫大城乞食后,还至本处。我们为生活低头,我们奔波在外,我们到老了希望落叶归根(还至本处),与佛是一样一样的呀。

这会忽然想:我们在尘世的样子,或许就是佛的样子。
人常说:活着是一场修行,又说“且行且珍惜”。这么多年以来,我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现在,我人至中年,越发没有了年少时的痴念,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那天,在朋友圈里看见有人说:终于可以不用戴口罩就可以出门了。想着自己住在乡下,这两三年来真正是很少戴口罩的。又想,虽然我住在乡下收入少,但得到的或许正是别人所希翼的。
那么单纯一点,清澈一点,安静一点,我想其实这应该就是生活回到本处的一个最重要的意义。

这会,豆子煨在电饭煲里,噗噗地响。对于一个只求现世安稳的小妇人来说,那氤氲着植物香气的日子,正是我所想、我所要的。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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