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居陪伴;母亲的草药之旋覆花

我站在楼上的阳台,老远看见老妈戴着我的太阳帽,挎着蓝色的塑料桶急匆匆地回来了。老妈很注意自己的仪表,常年染着乌…

我站在楼上的阳台,老远看见老妈戴着我的太阳帽,挎着蓝色的塑料桶急匆匆地回来了。老妈很注意自己的仪表,常年染着乌黑的头发,穿着年轻化,看上去六十多岁的样子,常让我忘记她已经七十六岁了。
她刚进院子,先放下桶,捧着几朵旋覆花俊俏的脸盘,高喊:“鸡下蛋吗?给鸡水喝吗?路边开了好多黄花,又大又黄,没时间采……”
老妈整天采药草,非认识药草,她不知道旋覆花的名字,所以随意地叫黄花。她从外面回来,总采几朵黄灿灿的旋覆花装在衣服口袋里,随手丢在堂屋门口的水泥地上晒。地上已有好几片干湿度不同的旋覆花,颜色都是太阳晒过的老实的纯黄,没有一朵花捂变色的,且花质干净,体现出老妈做事的细致。“太阳好,勤翻翻,晚上就能收了,都在家有什么用什么都不干……。”

随便聊聊的图片
她蹲下去细心地翻着旋覆花。老妈的草药已打下优良品质的江山,免检产品。那天赶集陪老妈卖旋覆花,收草药的老板看到老妈,喜滋滋地:“大婶的花不用看,漂亮!”立即上称称,且卖价比别人的高出三块钱一斤。老妈骄傲地把钱卷卷,装入怀里的小包,斜眼瞅好几个卖花的客户,愁眉苦脸地看着辛苦采集的花卖不出去。确实别人的花呃子邋遢,花朵碎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老妈打开话匣子传授经验:“要采刚开的,叮一点梗,不能叮那么长影响卖相。”几个卖花的只顾跟老板商量如何把花处理掉,老妈像自言自语。回去的路上,老妈得意洋洋,开始拉起自己年轻时的风采:“过去,俺家是全村最干净的,衣服被我洗得鲜朗朗的,谁都夸俺,那时评选五好家庭,徳霞家选上,很多人都说该选俺家,她家没俺家干净……”
我和老爸爱听不听,沉默不语,承认老妈年轻时能干,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们姐弟五个。如今该享清福安度晚年,可她闲不惯,家里地退了,拾掇些零地,农忙时捣鼓几分地,三顿饭顾不上吃。用她的话说:“种地越多越不忙,用机器,地少都是人工,半亩地抵十亩。”
正走着,她忽然大叫大喊:“停车,你往那里好多黄花……”
只见马路边野芦苇丛一抹金光忽闪而过,等老爸车子停稳,早就落得大老远。老妈下了车,找不到黄花,跺着脚:“老死熊,开那么快干嘛?”
我安慰她:“等有空我来采!”
她头一扬:“切,野花开黄花的多呢,你分得清吗?很多人不认识。”
我暗笑。不语。

花名
其实旋覆花很久记录过:《草木人间*那些野花是我渴望的知己》
旋覆花,看花型便知菊科,其花缘茂盛浓密,圆而覆下,而得名。我爱她“六月菊”之名,纯朴又美丽。《本草图经》曰:“二月以后生苗,多生近水旁,大似红蓝而无刺,长一二尺已来,叶如柳,茎细。六月开花如菊,小铜钱大,深黄色。”
形状如铜钱色金黄也叫金钱花。从六月开花,直开到深秋。也就是老妈可采花的漫长时间,所以家院从来都晒着黄艳艳的旋覆花。
其花还有一个更有意思的名字,叫润笔花。
在一篇资料上看到这段有趣的文字:“《花史》载,旧时有一文人独自出外游玩,偶见金灿灿的金钱花,颇有情趣,便试图以此为题赋诗,但还诗未作完,不禁昏然入梦。梦中忽见一红妆窈窕女子飘然而至,一面扔下许多金钱,一面笑语道:“为君润笔矣。”而当文人梦中惊醒,金钱全不见了,惟有金钱花纷纷飘落全身。续作诗,却得佳作一首,便戏称金钱花为“润笔花”也。”
还有人介绍她另一个有趣的名字叫“盗庚”。辞书之祖《尔雅》中旋覆花角盗庚。书中云:蕧,盗庚也。盖庚者金也,谓其夏开黄花,盗窃金气也。意思是,在五行之说中,秋季属金,对应的天干是“庚,辛”,旋覆花夏开,像是盗来了秋天的“金气”,故名:“盗庚。”
旋覆花,颜色绚烂至极,看上去清新朴素,一点不张扬,极舒服的色彩。特别是老妈一朵一朵,小心翼翼采装竹篮里聚集,像幼儿园一群孩子相拥的笑脸。那温柔活泼的黄,熏得人心柔软了。有一回盛在篮子里未倒出来晒,小店里的翠霞,给我送啤酒来,看到满篮子旋覆花,禁不住多看几眼:“哎吆,多俊的小花,黄汪汪的,难怪表奶采它饭都不吃了。”
是的,旋覆花柔美娇黄,打动人心,为之低眉顺眼,爱不释手,慢下小会匆忙的脚步,便惊愕地发现,俗世竟然有如此美丽动人的花儿,似乎以往忙于劳作,从没注意,辜负了多少安详的时光啊。
种一片采不完的旋覆花

老妈每天或挖一桶带泥巴的半边莲,或半篮子清爽明丽的旋覆花。还要南大堰割豆子,西湖挑杂质稻穗,东西头西一脑,忙碌得不沾家。
我除了做饭,照顾老爸,收拾家里,根本帮不上她忙。所以她一回家,累得看什么都不顺眼,唠唠叨叨吵人。
不觉秋至,我回来两三个月,习惯了这里。事实是家没法洗澡,做饭洗刷也不太方便,一切将就着呗。可内心眷恋这片土地,抬眼低眉处,皆是值得留影的美景和值得记录的故事。老妈时刻唠叨,搅人心烦,无法安静。
只有傍晚寻找片刻的宁静,跟老妈说一声出去散步。她会絮絮叨叨:“闲的吧,还散步……”
走在村后的小路上,西边的落日,硕大火红悬在广阔的稻田尽头,霞光满天。路的一边是金色的稻田,一边是杂草丛生的干枯水渠,渠坡上野芦苇,各种藤蔓缠绕,在秋风中摇曳着泛白的芦花,粗犷、苍凉。忽然,眼前一亮,瞥见几枝绰约的旋覆花,挺立在杂草里,妩媚的脸蛋儿笑吟吟地,无惧秋萧。茎细紫赤色,叶墨绿脉红,花朵俏丽轻柔,与四周的野草比显得卓尔不群,清瘦却坚挺的气场,给人力量感。俊俏的小模样,不忍碰触,想到明天降温,咬牙掐了入怀。捧着妩媚可爱的旋覆花回到家,老妈嚷着:“死哪去了,我要插门了……”她一扭头看到我手里的旋覆花,目光发亮,话语暖暖的:“学会过日子了,还知道看见药草给我采回来!”
本来是想拿到我房间插瓶,老妈这样煽情,心酥软了,干脆忍疼割爱揪揪扔到老妈盛药草的篮子里。老妈咋有采不完的旋覆花啊,她指着楼后:“我种的,南大堰还种一片。”
站在楼顶顺着她指向,大片绚丽的旋覆花跳跃眼里。我急忙跑楼下找到老妈的篮子;“从今天起花都留我摘。”采花,对我而言,一直向往诗意的事儿。先钻花丛里拍图,拍了一阵子,气急败坏感,如此秀气的花,完全拍不出效果。金光闪闪一大片,摘起来花小而多,不是好摘的,心急气燥,像小时候割麦子的丧气感。拍一大会图,采一小会花,深切体验到文人作品里的田园生活,现实里不是那么回事儿。最无奈干巴巴时,老妈突然从天而降似的站在花丛,茂盛的花枝几乎高过她瘦小的个头:“回家歇歇,今天有点闷热!”
老妈喊我的声音,比清晨叮露的旋覆花温润轻柔。

花的颜值与价值
花友说得好“旋覆花,颜值和使用价值集于一身的俊俏草花。”
我记录植物极少提到功效,这是严肃不容有半点质疑的事。而旋覆花其中一个药性的使用方法,像一道可口的美食。不得不提及,才好表达出旋覆花内外兼修的品质。
采得旋覆花朵,清水煮沸,滤黄莹莹的水,蒸鸡蛋,滑嫩可口,化痰止咳。
旋覆花还曾在宫斗大戏《后宫·甄嬛传》中有桥段呢。

甄嬛差点被荣嫔下毒谋害的一场晚宴上:

“酒食饱腹,宫人们一一奉上甜点,皆是妃嫔素日各自所爱,贵妃的金丝燕窝,德妃的樱桃酒酿,蕴蓉的红枣血燕,我与予涵则是平素养身所饮的旋覆花汤。”

结合后文可知,被下毒的食物就是那一碗旋覆花汤。

按照《后宫·甄嬛传》的描写,旋覆花汤的宫廷做法是:“以旋覆花、蜜糖、新绛煮成”,这里的新绛指的是可以将织物染成红色的茜草。”(此绿色文字章节来自阅读资料,感谢原作者)

旋覆花插瓶,水养多日花不败,一抹自然野味的金黄,悦人饰家。若风干,花瓣微卷,姿色依旧,明丽的黄褪至姜色,厚重,沉稳,持久芳菲。

我偷采了老妈种的旋覆花插坛子,摆于榻头,朴美古雅,简单的小卧室璀璨起来。

正在得意自赏,听到老妈爬楼声,急忙拔出来藏于榻底。

“吃石榴,你大婶家的,酸酸甜甜!”老妈推开房门,递过来剥开的红石榴。歪头看榻前酱色空坛子:“这倒头玩意放这里干嘛?喏,去家后折把黄花插进去!”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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