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回望

一入腊月门,几乎是常常,其实是每天,早上九点来钟吃过早饭,姥爷顺手把碗搁在炉台边,便起身推出破旧自行车往赵城城…

一入腊月门,几乎是常常,其实是每天,早上九点来钟吃过早饭,姥爷顺手把碗搁在炉台边,便起身推出破旧自行车往赵城城里去,有事没事去集市上逛一圈。

随便聊聊的图片

姥爷总带回诸多新鲜的见闻。我猜想他喜笑颜开地讲述那集市上热闹的场景:有卖吃的,有卖玩耍物件的,有赶集的河西好义人讲话时令人发笑的翘舌音,令我时时充满期待。每每听见姥爷答应带我进城逛去,便喜的无不应承。“不能去!那里有专门往山东河南拐卖小孩的人”这样的美梦,最终被姥姥击得粉碎。

看着我恼怒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眶中有近乎荡漾的潮湿。我狠狠地用袖子扫去鼻翼下悬挂的鼻涕虫,姥姥有意掸了掸衣服,又在我耳边教了我几句哄小孩惯用的温存的话语。姥姥递了一个眼色,姥爷便转身走远,她紧握我的手腕往回拽,这更让我愤怒,脚蹬在地上拒不迈步。

姥姥解下围裙,掀开衣襟,取下别针,干瘦的手探进去,摸出一个糖块和两三个带皮的落花生,展在我眼前摊开的手心里。我立刻破涕为笑,抢了去,生怕姥姥反悔,早把去城里的念想抛至九宵云外了。往回,姥姥一壁里走着,一壁里笑道,凭这一点,我真不是一个有骨气的人。

然而,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当窜门的邻居怀里苦闹的孩子让大人们无法讲话,姥姥照例又掀起衣襟,取出一块糖。我内心所生出独占的心理,立刻翻涌。独自远远的在那个墙角下等着机会,说出内心的不满。姥姥,其实不和我亲?这个古老的命题扑面而来,我的小心脏里澎湃激荡:“姥姥家里的米还是我妈买的,不行,我要告我妈妈”。

“有啥东西,众人吃点,世上不能只活自己”,姥姥和妈妈对话时,并没有直视我,但显然锣鼓音是敲给我听的,我内心一股脑的所思所想,全被我妈出卖了。顿时又觉得和我妈变得疏远了。等她招手时,我不想过去,也不敢过去,仿佛通过对视,我内心便一览无余,不再有任何藏匿的心思。

“依实点,想吃什么饭今日是路过,还是专门回来的?赶紧叫你爸磨点面”姥姥又在与妈妈说这讲那。门外,姥姥打发姥爷取出袋子去窑洞后边的瓦瓮里去挖藏了许久的小麦。

中年后,我喜欢和妈妈谈论过往。我曾在赵城腊月的集市上闲逛,人声鼎沸,内心却充满了辽阔的孤独。我站在瓦窑头摇曳的皂荚树下,只有风,吹起思念,吹起姥姥的浅灰色衣襟,那甜蜜的糖块,那来回咀嚼不舍得一口咽下的落花生,让人潸然泪下。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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