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歌。

我喜欢阴历,觉得阴历接地气。 总认为阳历是给公家人发明的,与我们这些布衣无关。 特别是我们农村人,啥事一说日子…

我喜欢阴历,觉得阴历接地气。
总认为阳历是给公家人发明的,与我们这些布衣无关。
特别是我们农村人,啥事一说日子,不用问,都是用阴历计的。
其实我喜欢阴历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能过年。
阴历年是真正意义上的年,过的隆重而热烈,欢天喜地的,不像阳历年那么轻描淡写,有些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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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年大概从过完中秋节就开始酬备了。
陆陆续续地,父母们卖了从牙缝里结余的粮食,买回做衣服的布料,晚饭以后,就坐在煤油灯下缝补起来。
布料都是供销社处理的不太好的便宜货,经不起水洗就退了色,起了皱,但无论怎样也算是新的了。
就这样的布料还不是每人都有,都换新的那是殷实人家。
一般人家都是先给老大做了,老大穿了新的,旧的经母亲手修改了退给老二,老二退下来的又经过修改了退给老三。
就是过年蒸个馍,也得准备小半年。平时吃了粗粮,节省了细粮,就为过年能蒸上两锅纯麦面包子。
穷过日子富过年。
平日省吃简用的农家人,过得年来也得大方一些了,早早的便淘了麦子磨了面,把面收的高,准备蒸年馍。

 

一进入腊月,年的气氛就逐渐的浓了起来,小孩儿手中零星的炮声,渐次地稠密了村庄头顶上喜庆的炊烟。
那走在阡陌小路上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挎笼的、推车的,如潮水一样,澎胀了这乡间的小镇。吆喝声,叫卖声塞满了一街两行,让平日寂寞的街镇活泛了起来。
无论是吃的、玩的、看的、使的,全都火红碧绿,亮亮堂堂,生活好像一下子点满了灯。
街墙上挂着花花绿绿的纸画儿,感觉竟然全变了。它变得亲切、鲜活、一下子撩起你过年的兴致,给了你以年意的感染。

抠掐过日子的人们遇上年关也不再吝啬,见样得买些,平常碗里见不上一星点荤油花子的乡亲们,到了年上,也要美美地割上一吊子肉,让一家人在富足中过一个幸福的大年。年跟前的河坝孙家,在紧张忙活的景致下有序地数着日升月落的时日。

 

五豆腊八二十三,过年剩下七八天。孩子们是天天盼,夜夜盼。

喝了五豆粥,吃了腊八面,就盼着二十三了。
腊月二十三俗称过小年。
小年也叫祭灶日,隆重而热烈。
早早的,主妇们就发了面,吃过午饭,各家各户就开始烙灶爷坨,麦粉的清香加上葱花蒜苗的香味,满屋飘香。
灶台边便围了一圈孩子,眼巴巴的瞅着。
今日不同于往日,好的吃食先轮不上他们,烙好的第一个爷坨得先敬灶神。听说灶神是管全家吃食的,敬的好了,来年风调雨顺,吃食无忧。
灶爷坨烙完,就炒了菜,烧了红豆稀饭,由父辈们先盛一大碗供在灶君面前,点了蜡,上了香,率儿孙们叩了头,作了揖,然后全家才吃。
馋嘴的娃娃早已不耐烦了,最后一拜还没收势,就顺手摸了一个,回过神来半个已经进肚了。

 

打扫卫生是在烙了灶爷坨以后的事情。大多会选择晴朗的天气,一大早,便全家上阵,把家里的锅碗瓢盆所有家什全部搬到庭院或门前的场上,看平常没有多少东西,搬起来能搬一大晌。
知道的是在打扫卫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摆摊卖古董,杂七杂八的,啥都有,布满了灰尘,不去灰尘,还以为是哪朝哪代的玩意。
父母们打扫了楼上楼下,用白土漫了墙,然后用水洗了这些玩意,又一件一件的搬回原处。干完这些也就是一整天时间。
第二天,母亲便买了白纸,糊了窗户,在中间留一方孔,坐在炕上能看见外边。
给方孔上边吊上用红纸剪上的风葫芦,四角贴上窗花,风儿一吹,风葫芦就使劲的转动,很是灵动,也很是喜庆。我倒是觉得窗户就是房屋的眼睛。

做豆腐,蒸年馍,忙碌着,而且喜气洋洋。
忙坏了场房儿门口的石磨子,也忙坏了锅台案板上的锅碗瓢盆。
端着一碗热豆腐,吃着刚出锅的热包子,飞出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此刻,也就是农家人最舒心的日子。

 

最美不过除夕夜。大年三十,煮肉的鲜味在村子里弥漫,一个香香的年笼罩在美妙的幻想里。年的气味,熏香了全村人的生活。
吵吵嚷嚷的村庄沸腾起来了。

红的春联把喜乐吉祥贴上了门楣,也把期盼贴在了心里。
暖暖的祝福语,温热了整个村落,乡亲们个个如沐春风,脸上放着光,溢着彩。

一阵紧似一阵的鞭炮声,响彻村庄上空,寄托了村子落世世代代人对过去的如愿和对未来的期盼。飘飘洒洒,浓浓烈烈火药味,述说着农耕文化的神奇和渊源;飞溅的纸屑,落红了村庄的巷里道口,花花彩彩的烟花,缤纷了农人们的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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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是准备通夜不眠的,家乡叫守岁。母亲说谁睡的早就会变蛴螬(金龟子的幼虫,我只觉得它是一种很丑陋的虫子),所以大家都不睡。
吃了年夜饭,我们围坐在父母亲身边,等着母亲分送压岁钱。
得到了压岁钱,我们找个很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一会会的功夫就挪了几次窝,总害怕藏的地方不安全。
不过要不了一天功夫,那些压岁钱就被换成了冰糖葫芦和花炮。
我们所买的,不是两响头的炮仗和噼劈啪啪的鞭炮,这种炮声大,炮捻子短,我们不敢放,而是买些流星、金转银盘、地老鼠、万花筒,芝麻花之类的花炮。
其中,万花筒最好看,而且价格也不贵。

 

发了圧岁钱,母亲就打开柜子,把给我们或做或改的衣服拿了出来让我们一个个试穿,在这我们姑且叫它新衣。
穿上新衣,我们或在炕上,或在地上走上几圈,那个高兴劲,至今还藏在心里头。
当然,试衣服的时候是不穿新鞋新袜的,害怕地上的土弄赃了鞋底。

我们沉浸在喜悦之中,母亲则剁了馅包起了饺子。
初一早上我们是要吃饺子的。母亲把饺子包的像元宝,给饺子里还包上一分贰分的硬币。能吃出包有硬币的饺子也确实能兴奋一阵子,预示着新的一年财源滚滚,不缺钱花。
不光包饺子吃饺子有讲究,煮饺子也有讲究。
饺子煮烂了不能说烂了,要说“挣了”,预示着来年能有好运气,发大财。

初二开始,路上就多了来来往往的拜年人。
我最爱和父亲去拜年。到了主人家,有啥没啥的都是盘上盘下。陪客的大多是这家的拿事的,宾客围在炕上,中间放个大木盘,木盘里放两盘菜,殷实一点的多炒一两个,再放一壶烧酒。
大人们都是蜷着腿,像和尚打坐。文文气气的,推杯换盏,说些家常话。我不行,蜷不了,蜷上也够不着夹菜,就跪在炕上,显得有点“蛮势”。
跟父亲去拜年不光是为了吃两口,更重要的是能得到几毛钱的压岁钱。

 

十五以后,该吃的吃了,灯笼也打了。年也就算是过完了,门店照常开门做生意,学校也开学,过年也就结束。

常听人说,现在过年没意思。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年还是那个年,只是人变了。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个临近年关还要天不明就起来,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奔忙,过不过年的又有啥区别。

你看太华路上那个蹬三轮的,一手把着车把,一手拿着冷馍,大口吞咽着。胡子拉碴,蓬头垢面,肥钩子夹着瘦风,眼里却满是光。他像极了我的父亲,每天都过得那么辛苦,却总觉得明年一定会比今年更好。
或许他从来都不在乎过年有没有意思,他只在乎家人是否平安顺遂。

倒是孙子孙女们还是每天都抱以极大的热情迎接新年,一想起来就问:“今天是不是过年。”

 

腊月二十八,回村给先人们烧了纸。
坟都在南岸坡上。
南岸坡依旧是那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你叫他他也不答话,只是默默守护着一方乡民。
北望灞水,灞水依旧如那滚滚而来的思绪一样奔涌,就像这孙家河村的乡亲们,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年其实年就是一个时间点,是旧去新来的一个交接点。在这个交接点上,你可以给以前的所有不如意画上一个不圆满的句号,再给新的一年一个期许,就好像你以前许下的愿望都实现了、定下的目标都完成了。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过年是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歌。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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