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把“盐”让人嚼得菜根香

午饭后,阳光正好,感觉不出天气预报中-8°的冷。阳阳和它的小伙们早就急不可耐的挤在门口,等着我带它们走天涯。 …

午饭后,阳光正好,感觉不出天气预报中-8°的冷。阳阳和它的小伙们早就急不可耐的挤在门口,等着我带它们走天涯。

大门一开,狗狗们转过墙角便不见了踪影。昨晚刚从南山那边找回两天一夜没归来的花花,喂了些食,今天一大早钻窗跳墙跑了。南山那儿有母狗发情,花花已慌不择路,阳阳这会儿也奔春色而去,就连柱子这狗小子也跟阳阳跑去凑热闹。

春风尚未到江南岸,狗狗们的世界里已是春情荡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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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是它们的,我独自去茶溪北畔那片荒地走走,那里四处没遮拦。风从八面来,我去看看那里的阳光,也让阳光照进我的心田。我十几岁离别家乡,外出求学谋生,每年回老家过完春节,临离别前都花半天光阴独自去圩心,走过每一条草田埂。那时春风与现在一样,都还在来的路上,草色尚未见青,我的人生底板上还没有多少色彩。田埂两侧入冬后犁田翻过来的泥土雪中冻冻,太阳晒晒都松软了。听我父亲那辈农民讲,冬季泥土犁过来一冻一晒,春来栽稻易长,能多产些粮食。

劳动固然是美丽的,可我每次将泥田中的劳作场景复元后,留下的都是苦涩味道。若是将耕田吃饭的诸多滋味换算成一句话,可能还是我父亲说的那句话形象:“在泥巴田里抠碗饭吃太难了”。那时,自知出身贫寒,尽管有幸读了大学,在外谋生诸事要靠自己打拼,在家乡泥巴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耕田种地的亲友帮不上忙。我母亲有句话很形象,她说我是打谷场上的一个草堆,没人往堆上添草,周围都是来拔草烧的。

几年前,我读到吴官正退休后著的《闲来笔潭》一书,内里有篇文章《难忘那夜的秋雨》,写他小时候父亲向亲戚赊了一头小猪养,亲戚来讨要小猪钱,家里拿不出来,父亲不肯低三下四求人。母亲没办法,连夜让儿子陪她把小猪送还人家。他在前面牵着小猪,母亲在后面吆喝。秋风瑟瑟,细雨绵绵,母子俩走到天亮把小猪还给人家。吴官正称:“童年经历的人间苦难,令我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感同身受,格外关注弱势群体的生存状况。我自认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尤其懂得知恩图报”。
吴官正官做得那么大,还能记得童年时“那夜的秋雨”,很不容易。今天正月初三,我两个堂弟从江北过来,给我带来两只咸鸭、两只活母鸡,还有一袋米面和一袋稻谷。他们说,以前你是草堆,家里人拔,家门口人也拔,凡事找到你上下嘴巴皮一搭,后面找人花费都是你的事了。其实,那些年我仅是换个方式乞食人间,能为乡亲们做事的能力与本事太有限了。乡亲们遇到难事、急事多用我母亲的座机打过来,末了,我母亲一准在电话里叮嘱几句,有些像领导批示“妥办”。我烦了曾说过母亲,她反而说:“你都难,乡亲们不是更难吗?你是吃东圩埂粮食、喝东圩埂河水长大的。”

父母亲都去了再也不会回来的远方,我从都市流浪到江南山里,远离了热闹。没想到兔年春节能听到堂弟们这般滚烫热乎的话,心里还是涌出些暖意来。

这午后的时光,我独自尽享茶溪之畔这片山野间的阳光,这里看得见九华山上的积雪,却望不到长江北岸我故乡的原野。正思忖间,收到我同乡同窗孙叶青发来的一首歌曲《父亲写的散文诗》,是姚晨唱的,我还未听完,又见他发来几个字:“此刻,我也是泪流不止”。我想,他大约是想儿时的家乡了吧,春节前夕他专程回故乡一趟,在父母坟前磕过头。这样的冬日阳光下,他或许想起父亲冬季曾划小腰盆过江卖鱼的情景吧,那个晚年腰佝偻差不多成直角的老人,年轻时候水性极好,种田之际捕鱼,让一家人得以活下来,不像我家还饿死过两个孩子,我的哥哥和姐姐。

从草田埂上出走家乡的人,大多都有着相似的情缘。回首往昔,吴官正所言:“自认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尤其懂得知恩图报”,很多人差不离都有此共识。

我也不知怎么去安慰这个十几岁时即同窗、相伴同行了几十载春秋的兄弟,由他去流泪吧。心田有故乡情缘滋养着,还能泪流不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我走过一片草地时,见地上草棵里有不少地皮菜,弯腰捡了一把,回去也够吃的了。这江南的田埂、河坝,还有连天接地的草坪,冬季都能捡到地皮菜,雨水丰沛的季节里,每一场雨后,地皮菜随处可见,肉嘟嘟的模样惹人喜爱。我来江南有些年头了,故乡圩心里的草田埂有些年没有走了。可故乡留在我们血液和生命里的记忆,犹如生活百味中的盐,几块钱的盐可以配天下千万种菜,外面的菜再好吃,若是少了故乡那把“盐”,便也丢了许多原味。

我回到居所将地皮菜放水里泡着,晚上一盘地皮炒鸡蛋,配几块陵阳的茶干,一盘五香花生米,喝二两小酒。都记不清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不知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今晚,能不能酒后也像我的同窗那样,泪流不止。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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