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琐事(三)​

凡人琐事(三) 王喜顺是个特爱干净的人,总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印象,他的车早晚都擦得清清爽爽,虽说来回拉的运的都…

凡人琐事(
王喜顺是个特爱干净的人,总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印象,他的车早晚都擦得清清爽爽,虽说来回拉的运的都是菜了,肉了,猪大肠了,可他人勤快,把车里收拾的几乎没有异味儿,不像哪些供货商的车,车里那猪大肠味熏的人有急事都不敢搭他们的车,他们自己可能是坐惯了,久闻不知其臭。王石的车里备有擦皮鞋的工具,他自己的皮鞋什么时候都擦的铮亮铮亮的不沾一星半点的灰尘。
夏天车里像个蒸笼,司机们南郊土门两个来回跑下来,衣服都湿透了,小剑和宇文力通常总是用两只手不停的提拎着上衣的前襟,都抖擞着后背,免得湿衣服粘在身上不舒服。可洗顺不,总是车里预备几件替换衣服,下车时换的干干净净的,随手就把汗水浸湿的衣服洗了,他这种良好的习惯让店里很多人赞叹不已,也有人说他讲究,他自己解释说宇师和小剑被汗水湿的衣服不起云朵,他的衣服如不及时换洗,就会有大片大片的汗渍,像驾了云彩似的。他中午在店里休息也不像宇师小贱剑们那样随便找个没人的角落铺张报纸了,铺个破纸箱了倒头就打呼噜。他老是正襟危坐,顶多是双手交叉在桌子上趴一会儿,大家都开玩笑说他死爱面子活受罪,是假斯文,穷讲究。
他是个非常细心负责的人,每天清早买菜回来总是把账目理得清清楚楚的,土门的,南郊的,劳动路的,光华路的,分的明明白白,从来不含糊。他常以在公家单位干过秩序,不能和那些农民工一个档次。他以前是列车配件厂的司机,才40岁出头也下岗了。他为人和气在员工中有很好的口碑,特别是通过林磊丢钱的那件事,大家对王师更是刮目相看,对他的人品赞不绝口。

随便聊聊的图片 第1张

那天林磊收银,晚上给小剑交了款后收拾回家了。第二天一大早她给另一个收银员交账,交底金时怎么也对不上,整整少了1000元。这可把林磊吓得不轻,以为自己把账记错了又到办公室里,把饭卡打了好几遍,日报表也是算了又算,就是不知道错到哪了,完了又不相信自己,让我帮她又算了好几遍,把钱反来复去数了几个来回,最后我肯定的告诉她确确实实短了1000元。这下林磊大放悲声的哭了起来,要知道这1000元得这个孩子辛辛苦苦干两三个月呀。
我让她仔细回忆到底错到哪个关节上了,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哽咽着说:“会不会昨天晚上给陈大哥交款时多给了一沓,那过了一个晚上陈大哥也不会承认了吧?”她们都习惯把1十张百元大钞整成一沓。“没根没据的可不能瞎说啊!要不然你试着问一问吧?”大家都这样劝说,也都知道这得罪人的事儿不好问!林磊哭得好伤心,气都上不来了……当时林磊正和厨房的炊事员杨光辉处朋友谈恋爱,这下不得了了,杨光辉得知后黑风的脸,气呼呼的在办公室外面破口大骂林磊:“羞你先人哩!你能弄怂!一千块钱呀,这下你喝西北风去!你狗日的脑子叫狗叼着吃了,你咋不死啊呢……”
这两个热恋中的年轻人,一个在办公室里哭得泪人儿似的,一个在门外声嘶力竭地跺着脚的骂着,好多人拉也拉不走,有人就给林磊煽风:“干脆和这家伙掰了算拉倒,现在就敢这样骂你,将来即就是成了一家人,还能有你的好日子过?”有人在点火:“出差错也不是故意的,谁想这样啊!他现在都不体贴你,我看将来敢掂刀杀你!”真够热闹的了,说什么的都有。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喜顺从乱哄哄的人群中挤了进来,他依然像平时那样略带微笑,声音不高的对着趴在桌子上抽搐着肩膀哭泣的林磊说:“甭哭了!钱在我这儿呢,”大家都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以为王师在宽慰林磊,喜顺又说了一句:“这倒是个啥事情嘛?我给你解决,你那钱我拾了。”大家以为他是在给林磊说宽心话,想逗林磊开心,还是没有在意,严婷还接了一句:“她现在正难受伤心着呢,你说啥她也不会相信,也高兴不起来。这年头丢了钱要是能找回来,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这下王师认真了,掏出一沓钱“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正言厉色的说:“我今天就偏要让太阳从西边出来一回!我骗你们干啥?我早上去吧台取菜金在地上拾的。因为急着去买菜,不能等你们上班,也没办法给谁说,就先收起来了,这不刚刚买菜回来就听说为这事闹成这样子,我说你们还不相信!那你爱哭哭去,往死里哭去!”哇!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就这样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大家都愣住了。似乎还不能接受这么美好的现实。只见林磊抬起了满是泪花的脸庞,似信非信的看着王师破涕为笑了,世事情突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大家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林磊又哭哭啼啼的说:“王师你真是我的大恩恩人啊!你如果昧着良心不把钱拿出来,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谁也不会想到钱是你拾的。我咋感谢你啊,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这好人!”
是的,在店里丢钱的事儿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丢了就再也别想找回来了,我在发工资时候被人信手拈走过九十块钱,当时就那几个围在桌子旁边的人,怎么问都没有人承认,最后由我和跟我一块儿数钱发工资的苟宁赔了。

随便聊聊的图片 第2张

还有一次发酒水提成和奖金,又不知被哪个动了手脚,顺手牵羊的拿走了二十元,是我和小窦两人分摊赔偿了。后来我才改为发钱用信封装起来发工资了。钱数对了,装好了再发,叫一个名字进来发一个,其他人一律在门外等候,这样差错就几乎没有发生过。后来我和小窦在私下里交换意见,我们俩一致对凉菜房,一个厨师非常怀疑,几乎可以断定两次都是他所为,可苦于没有当场抓住把柄,只好自己认栽了。
清洁工时荣侠就跟我说过,在更衣室里只要口袋里有三块两块钱,下班时就绝对不翼而飞了。他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丢过钱,甚至可以说被偷盗过钱财,像林磊这样丢了1000块钱,这么巨大的数额能失而复得,简直是天方夜谭。
喜顺给我们讲了事情经过:收银员每天晚上将预留的菜金交给看店的许老头儿(这人是老板的亲戚),老许数过后就放在吧台里面的小抽屉里,这是他们买菜人和老许约定的,为的是第二天不会过多的打扰老许睡觉,他只需开了门就行,无需当面交付菜金了,还可以继续睡他的回笼觉。那天早上王师进吧台去取钱,一脚就踩在这一沓钱上,他知道一定是收银员粗心大意,把这一沓钱竟然掉在地上,本人还全然不知。喜顺把钱捡了起来,因为天太早,店里还没人上班,老许正巧上洗手间了,也就没办法告诉谁,只好拿着钱先去买菜了,等回来再交给丢钱的人。
于是店里从上到下都在传送着喜顺拾金不昧的佳话,都在交口称赞喜顺人品高尚!我开玩笑的问王师:“这年头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差不多快绝迹了,你脑子里就没有把钱占为己有的一闪念?反正又没人知道。”喜顺也开玩笑的回答:“钱嘛,又不咬手,人人都爱。谁还嫌多不成,我也稀罕得很嘛!就是埋怨老天爷把这么好的运气,咋没让我在店外面遇上,那我可就发大发了!这在店里捡的,明知道是人家娃们掉的,咱咋能昧那良心。再怎么说,咱也是工厂里滚打摸爬了多少年,受过教育的,还没那点儿起码的觉悟。”
林磊要请喜顺吃饭,喜顺谢绝了,不让她麻烦。林磊跟前跟后的不知咋感谢喜顺,后来居然想出了个主意,要让王师做干爸,她说:“我和你儿子年龄差不了多少,你就让我磕头认你做干爸吧!,我能碰上你这么好的人,真是我的福气,这样我心里也舒坦些”。这可能是农村孩子最朴实的表达方式吧!喜顺板着脸说:“我要你这么粗心大意的女子谝呀,让人给你操不完的心,我才不劳那神呢!”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拒绝了。店里人都逗喜顺白拾个女儿还不要?喜顺摇着头笑着说啥事别当真了!可在逢年过节的员工聚餐时,林磊总是端着酒杯走到喜顺面前认真得说:“干爸,干女子给你敬酒了!”喜顺的儿子王超则极不情愿地挥舞着拳头吓唬林磊:“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2006年的春天可把喜顺累得够呛,店里从老板到员工大家都看在心里,可是他自己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上半年宇文力和老板分手另立门户了,小剑的父亲给老板打电话说老母亲有病,小剑的女儿也因本村没有小学校在外村借读,路远暂且不说,开春学校也不让借读了。这些家务事儿,缠绕的小剑两口子回老家了三个多月。听小剑的老乡们说他有可能不来了,在洛阳买了个二手车跑起了运输,媳妇在洛阳给别人卖起了服装,女儿也在洛阳借读了。原来采购供应部三个都会开车的人只剩下了喜顺一个光杆司令了,每天天不亮五点多钟他就得赶到菜场买三,四个店的菜,回来后分好再给各个店送去,这一圈转下来,也到了中午了。库房需要什么东西还得临时出去采购。用团团转,拾鞋掉帽子等等形容词来叙说喜顺的忙碌都不算过分,三个人的工作量他一声不响的扛了下来,能不累吗?
有一次我搭他的车去南郊发工资,就在红灯暂停的那几分钟,他居然睡着了,绿灯亮了他丝毫没有觉察,是我在后排座位上拍了他一下,他才踩油门发动车的。我感觉这疲劳驾驶太危险了,给老板的姐姐说了这事想让老板再找个司机,可老板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喜顺就这样没明没黑没有假日的连轴转着,老板姐姐建议老板多给喜顺发点钱做酬谢,老板说:“不用,自家兄弟这样做,反而显得外道生分了。”喜顺跟我说,老板一见到他就说,喜顺辛苦了。他带有情绪的说:“辛苦咧!谁都会说,顶个啥嘛!王姐,我在你面前发牢骚了,这话我只敢跟你说,你可不敢把我出卖了。”我感到了他心中的委屈,我明白,喜顺是很谨慎的人,有苦申说不得。可我们任何人也没办法,老板不放话,连他姐姐也不敢给喜顺加点他应得的报酬。这种超负荷运转的情形一直延续到老板把小剑重新叫回来,喜顺说:“这种状况如果再不改变,我可能真要累失塌了。”
五月的一天早上,喜顺没来上班,我们以为他有事休假了。听小剑说他姑父一大早给他打电话了,让他一个人先去买菜,不知有什么事儿了。中午喜顺来了,蔫不拉叽的,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没有一点精神,他把小窦经理叫到一边谈了很久。

 

原来昨晚上他把店里的面包车在家属院里放着给丢了,他主动提出这下没有车开了,把每月的工资减掉300元,怎么赔偿处置,细听尊便。店里的车是买了保险的,理应由保险公司赔偿,我们都劝他不要太着急上火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喜顺依旧每天早出晚归,不过是自己搭乘公交车。他家在北郊红旗机械厂那个方向住着,每天早上起得更早了,他说没有直达的车,要倒车,再换乘小中巴,每天的交通费是6块钱。他依旧不惜力气的分菜,送菜,有时候是和小剑同开一辆车,有时候是和小剑替换着开的,这样两人可以轮番休息片刻。他的话比过去更少了,后来老板的姐姐向他传达了老板的意思:“……尽管说丢的车保险公司会理赔,可绝不会按新车的价格理赔,那店里即就是再买了新车,要挂牌,要办好多手续,要买保险,又要一大笔开支。如果车不丢,岂不是节省了这笔意外的花销,所以喜顺也得承担一小部分的经济赔偿,因为是自家兄弟就出1000块钱吧!”这真是省着省着,窟窿等着!喜顺什么也没说,他一丝不苟的按着保险公司的要求,去报社登了丢车声明,这也要等三个月后,保险公司才能着手处理此事。他买了刊登丢车声明的报纸做凭证,把车辆原来的所有档案资料整理齐整,连车钥匙都交给我替他锁到了柜子里。又从家里拿来了1000块钱交给了老板姐姐,并很认真的索取了收款收据。我都没有意识到,他这是在为自己离职做周密的准备。
他出满勤上满点的上班到八月三十一日晚上十点多钟,第二天老板接到了喜顺的电话,说是原单位叫他回去上岗了,不知是真是假,可能再也不会来了。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他悄悄地离去了。

发工资的那天我打电话约了他,可临时有事要去南郊,只好把工资放到库房管理员任小荣那里由她转交。后来任小荣告诉我:喜顺是打电话把他约出去,在土门国大药房门口见面,把工资拿走的,并让她向我转达感谢和问候!喜顺说他再也不想踏进店里一步了。我很遗憾没有见到喜顺,好多员工也有同感,大家都说喜顺是好人,愿好人一生平安!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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