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民印象

引言:好几天没有更新,是写作这事情太烧脑,也不敢随便乱发表东西。今天把几年以前的旧文翻出来给大家欣赏一下,欢迎…

引言:好几天没有更新,是写作这事情太烧脑,也不敢随便乱发表东西。今天把几年以前的旧文翻出来给大家欣赏一下,欢迎诸君批评指正。
其一       H瞎子

随便聊聊的图片 第1张

       论起来,H瞎子算是我远房的舅爷。在我们这个川西小地方,H家往上几辈也称得上祖德宗功、子孝孙贤,是出了名的老实乡绅。到了H这辈,也算是老天垂怜,出了H这么个读书人,一直读到成都的国立高中。
       彼时的H正当热血,毅然投军,入了刘文辉的二十四军,当了一名文书。后来刘文辉邓锡候举义,成都和平解放,H也被遣散回到家乡。因为旧军人和国民党的身份,H被订为反革命成份。大大小小的批斗会,H巳经是常客。眼见家徒四壁,H的身体也每况愈下。终于有一次,H又一次被押赴会场陪斗,只见他摸摸索索,颤颤巍巍,眼睛就像看不见似的,直接在一丛刺芭上就坐了下去,引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一时间,“H眼睛瞎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十乡八里的人们都晓得H成了瞎子。H瞎子,他再也看不见这个红色世界了。
       按理说这个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但是还有下文。不晓得革命群众出于什么原因,后来也就没怎么斗争H,他得以健全地活下来了,从当时到改革开放,二三十年时间,几乎足不出户,连64年当地落下一架132厂的飞机,他也没去凑过热闹。
       话说八十年代土地下放后,H的眼睛居然又逐渐复明了,他还能自己盘盆景,据他自己讲,他有一个金弹子桩头的狗儿子,简直活灵活现的,可惜我一直没有见到过。
       印象中有一次我大伯劝H写个回忆录什么的,H咂了一口叶子烟,悠悠说道:“写啥子哟,只怕二天儿孙给你拿来当引火柴哦!”叶子烟的烟雾弥漫,一束阳光穿过屋顶的亮瓦落下来,刚好照在H的眼镜上,折射出奇异的光亮。
其二    C莽子

随便聊聊的图片 第2张

       全大队的人都晓得C莽子在他老娘的肚皮头呆了十一个月,他苦命的老娘生下他就难产死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原因,C莽子生来就比寻常人反应慢。59年,他老汉儿没能过到粮食关,三岁多的C莽子话还说不抻抖,就成了孤儿。生活维艰,C莽子吃着百家饭,帮各家做力所能及的活。他的优势是什么都能吃,吃什么都不生病,倒也长得敦敦笃笃,身体的优势很好地弥补了他智商的不足。
       待到C莽子十五六岁,生产队照顾他,让他帮忙喂牛。那二年,耕牛是各生产队的宝贝,精贵得很。C莽子自然是不敢怠慢,成天和牛混在一起,带着牛吃草,带着牛困水,高兴了也会骑着牛在大路上嗒嗒嗒地奔跑,引得一众小娃儿大呼小叫地跟着撵,他就在牛背上咧着大嘴欢笑。
      然而有一年,牛身上生满了顽固的虱子,C莽子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毫无作用。虱子越来越多,牛也长得不好。眼见大春农忙就要来了,也不晓得他娃是哪根筋短路了,居然想到用农药来灭虱子。他的逻辑是:虱子是虫——是虫就用灭虫药——“敌百虫”就是灭虫药——就用“敌百虫”来灭牛虱子!
       C莽子在牛身上洒了大量的有毒农药“敌百虫”粉剂,虱子估计是活不成了,可是牛也觉得身上痒,就用舌头去舔,结果三头牛药死了两头,还有一头侥幸捡回一条命。我的个天爷,这还了得啊!C莽子当场就傻了。当时的大队书记刚上台,一副要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伟大成果的架势,带着民兵就把C莽子扭送到了公社。可怜C莽子嗫嚅着,一句整话都说不全。当时的形势,也没人敢替他说情,结果后来地区法院认定他破坏社会主义生产资料,以反革命罪判处他二十年徒刑,二十年呐!
       C莽子后来服了十六年实刑,直到91年才得以回家,当时他刚到省城一下火车就打不到方向了,一路走一路问,走了三天才回到村里。好多人听说了都去看,C莽子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涤卡中山服,肩上背着七八个军用水壶,还有一个军用挎包,里面塞满了搪瓷碗、铝饭盒之类,两只手腕上各戴着几只上海表…也难怪,在他入狱的时候,这些都是好东西。
其三   L神仙 

       神仙原来并不是什么神仙,八十年代初甚至还有些不那么光辉的经历——因为诈骗进过劳教所。情节倒也不是十分恶劣,就是在春台会上摆”人人儿宝”的小摊骗钱,这在当时算得上是行走江湖了。反正L神仙还没成为神仙之前,对劳动有着天然的嫌弃,也曾拜师学过泥工木工漆工之类的,因为辛苦,总不能持之以恒,更没有投机取巧挣钱松活,终于没有学会一样手艺。
       八几年气功盛行的时候,L突然就有了气功,我亲眼所见,他可以鼓气挣断肚皮上箍的几股绑扎丝,当时引以为奇人,现在想来,或许并非那样神奇。
         然而L究竟是怎样成为神仙的,乡邻都不甚了了,最靠谱的说法是L得了贵人相助。L神仙是典型的照远不照近的人物,少有当地人找他看个风水择个吉日什么的,来求他的人往往是轿车迎送,据说都是些腰缠万贯的大老板。
       反正L神仙现在是仙风道骨,锃光瓦亮的光头,一水的丝绸唐装,胸前更是琳琅满目,一大串金丝楠阴沉木大念珠闪闪发光,一串小叶紫檀珠子燔橘生辉,还有一串是车磲,下坠珊瑚观音吊坠(令我疑惑他的信仰),左手腕上是南红的珠子,右手腕上是克拉玛依金丝玉的珠子,左手把玩着两个油光水滑的闷尖狮子头核桃,右手擎一只刻有顾景舟款识的紫砂壶。
       但见他意气风发,侃侃而谈,也会说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了,也会讲藏风聚气、曲径通幽了,分得出生普熟普,辨得清82年的拉斐,知道布加迪威龙,晓得阿尔法罗密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酣耳热之际,讲养生讲辟谷,也说海天说维秘,兴之所致,还给人题字,手底下的兄弟伙赶忙伺候,湖笔徽墨宣纸端砚,什么宁静致远淡泊明志啊,什么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啊立马跃然纸上,也对,L神仙这样也算是传播正能量。
       据说哈,某老板请L神仙为其名下一楼盘开工作法事,后来该盘大卖,某老板一高兴送了L神仙一台X5。哦,就是他现在开的这台车。
其四    Z狗娃

 

       Z狗娃与我同岁,75年生人,属兔,偏偏小名又叫狗娃。Z狗娃的妈死得早,他老汉儿又是个酒坛子,经常把狗娃两兄妹扔家里就不管。
       Z狗娃几乎就没正经上过学,他妹妹倒像是读完了小学样。Z狗娃老汉儿出门除了喝酒就是钓鱼,而且也确实是个钓鱼的高手,更是吃鱼的高手,Z狗娃偶尔也能沾他老汉儿的光吃上鱼。十二、三岁的时候,偶然转到Z狗娃他们那边的院子,看到他养的过年猪,真正是惨不忍睹,人尚且勉强果腹,猪就瘦成薄薄的一片了,毫不夸张的说,那个画面真的对我有童年阴影。
        穷则思变,Z狗娃也费尽心机,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跟人学吹喇叭,可能他觉得送葬队伍里的吹鼓手是个洋盘的角色。然而,这项工作多少需要点天份,我们的朋友Z狗娃显然不具备——三年过去了,他依然吹得不成腔调。他索性跟着办酒席的人学起了厨师,和吹鼓手相比,算是一个体系里的不同工种。厨师队伍里的头目似乎不太喜欢五大三粗的Z狗娃,又是三年过去了,Z狗娃只能切个萝卜炝个白菜什么的,并没有学到什么手艺。恰好那两年我们那里花木形势大好,Z狗娃丢下菜刀,拿起铁锹,凭着自己的好身板成了一名撬撬匠(专业挖树者)。但是,大龄有梦青年Z狗娃仍然穷得叮当响,直到三十多岁还是没能讨上老婆。
       狗娃三十六岁那年,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远地方的离异女人,女人很勤快又会持家,还带了个儿子过来。两个人结婚后,Z狗娃就没有再去挖树了,跟他老婆的一个远房老表正经学了厨师,现在已经能独立操持几十桌的酒席了。去年上半年还新修了二层小楼,难能可贵的是,两口子对Z狗娃的老汉儿还不错,四邻八方都说Z狗娃娶了个好老婆。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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