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些事

前言 每个人立于世间都有自己所经历的往事。追忆往事,重拾昔日情怀,无论过去是喜或是悲,都是一串串令人回味无穷的…

前言
每个人立于世间都有自己所经历的往事。追忆往事,重拾昔日情怀,无论过去是喜或是悲,都是一串串令人回味无穷的笺思。尽管我年少的经历没有什么辉煌,甚至有点令人啼笑皆非,但在我的心中它就是无价之宝。它在我的人生旅途中是一把披荆斩棘的利剑,只有手执这把利剑,在我坎坷的人生征途中才能所向披靡……
(一)

 

自从我记事起,我总是对我的乳名有种无以名状的情愫。
我生长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大集体。那座算不上巍峨险峻的大山脚下,零零星星地座落着八户人家。在两山相拥的夹缝里流淌着一条不起眼的小溪,河道忽窄忽宽,宽处不过丈余,狭窄之地,青壮的男子可以跃地而起飞身跨过。以溪水为界,河东河西各居四家,每家的房屋相距并不远。东边哪家的母鸡下了蛋,西边的人能依稀听到它扑腾着翅膀“咯嘟…咯嘟…”地炫耀一番;猪嚎狗吠更是清晰嘹亮。每家的院坝旁边都是直立着两个木叉,木叉上横放着一根泛着霉斑的竹杆。倘若是艳阳的晴天,多半是一些衣服杂物横七竖八地斜挎在竹杆上,恰好同悬挂在屋檐下的每串红辣椒“面面相觑”,为寂寥的山村增添了许多盎然生趣。
每当稻子、包谷装进粮仓过后,每家的农户最企盼的就是分粮。粮食就是人的命脉,断了粮就跟断了魂一样。好多家庭勒紧裤腰带,从冷冽的寒冬挺到来年青黄不接的四五月,即使米缸里还有点存粮,这都是从每个人的牙缝里节省来的。大集体生产力落后,都是广种薄收,天天都是忙不完的劳动,但是按工份分得的粮食永远也填不饱肚子。每当夜色渐近,在不远的山包上站着一位中年男子嘶哑着声音:“今晚在大队分粮啰!”
那时,我的父亲在小镇上工作,经常不在家,每次分粮,我都紧随在爷爷后面,因为分粮人多,怕别人混水摸鱼偷了我们的粮食,我的职责是盯紧背篓。空旷的屋子里,黑压压的人群簇拥着一个干瘪的老头,每个人都紧攥着口袋,神情显得有些木讷,唯有他在小凳子上站得老高。总是在称砣滑下怀中的一刹那,眼疾手快地抓向称砣,生怕称砣砸了自己的脚背。他就是人人生畏的队长。
每次等到我家领粮时,几乎是人潮散落的时候,那也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有的劳力多,分粮也就多,脸上笑逐颜开;有的不敢出声地骂着队长歹毒心肠;还有的没有分到一粒粮食挂满泪水呼天抢地的嗥叫。
“嘿嘿,狗娃,没见你拿过工份,你咋也来背粮呢?”
一个刺耳而沙哑的声音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他那狰狞的脸上洋溢着十二分的不屑一顾。
”狗娃”是我的乳名。
我出生在一九七一年的寒冬。山坳里的唐婆婆老爱来我家串门拉家常,唐婆婆个子不高,总是头上缠着一根黑色丝帕。每当她诉说我们的出身,总是她那高亢的声音转瞬间愈来愈小。那时我的太爷爷还在,吃过早饭,母亲独自在门口辟柴,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母亲便急忙来到睡房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的啼哭声惊醒了八十高龄的太爷爷,他左思右想,拄着拐棍才给唐婆婆报信。母亲早已痛的失去了知觉,太爷爷的一去一返已是半个时辰已过,当唐婆婆抱起我们时,早已气息微弱、嘴唇发紫,她还特意给我俩吸了几口气,很长的时间,我俩才缓过神来。唐婆婆总是述说得有点凄婉,我却是听得脸颊通红。
然而我现在却深深领悟到: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与珍贵,给予我们生命的父母更是崇高而伟大。正如人们常说娘奔死儿奔生,一个生命的诞生必须得以另一个生命为代价。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加倍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精彩装扮自己的人生;更应该用感恩的心报答含辛茹苦养育我们的父母。多年以来,生命对于我而言是多么沉重的话题,多么痛的领悟啊!当别人再诉说我的出生状况时,我从先前的羞涩脸红,到如今的欣然面对,就是我对生命最好的诠释。
我今生很感激唐婆婆,更敬仰给予我生命的母亲,愧对我的太爷爷。他们都是见证我生命的最重要的人。听母亲说,我的太爷爷在我们还未满两岁就去了另一个世界,而我却未曾尽过一天孝心。
那时,我的母亲既要照看我俩,又要做家务、种小菜。每逢忙碌时,我俩经常是躺在一个浅而宽大的竹蓝里,等母亲忙完回家,一个爬到了床下,另一个在墙角,早已是满脸尘土,不像人的模样了,但洗过再仔细辩认,仍是一模一样,难以辨认谁大谁小。于是母亲拿来一杆秤一称,只是重量相差半斤。那时,我大伯家有个孩子乳名叫“狗娃”,从小体弱多病,有高人点化,只要给孩子取个贱名,让过往行人都喊,他定会无病无灾。说来也奇怪,自从取了这个乳名后,还真的健壮了。于是,母亲灵机一动,就把重半斤的取名为“大狗”,另一个叫“小狗”。只是每当有经过我家的过路人或者骟猪一匠,总是扬着一根长长的木棍,畏首缩尾地倚在墙角,高声吆喝狗在哪里?听别人说你家狗不少呢!母亲总是笑着说,那是别人的玩笑话,我的俩个儿子乳名叫狗。每当我听闻此言,我心中总是一颤,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直到后来,时常听见有人把隔壁家的孩子叫“夜壶,夜壶”,我才觉得我的乳名比他的文雅,也就渐渐释怀了。
每个人都有乳名,无论文雅与粗俗,它只是代表一个人的符号而已。乳名的好听与否,它并不影响一个人的前程与品德。拥有儒雅之名,未必他就是个德才兼备之人;粗俗之名,也不能说他一定是个庸俗无为的小人。每个人的乳名,也许都包涵着特定的意义,凝聚着父母浓浓的深情,在他们的心中寄托着一种向往与企盼。
(二)

 

小时候,我常听母亲诉说抚养我俩的艰辛。特别是晚上她从来就没有睡过一晚好觉。经常是一个哭,另一个也闹;一个饿了,另一个也闹着要吃;一个生病了,另一个身体也不好;每当母亲提起这些辛酸往事,她那高亢的声音瞬间低落,眼圈也变得红红的,唯有我俩的乘巧伶俐,她那失落的心才会有片刻的欣慰。但到了七岁,我俩更是顽皮,争争吵吵,打打闹闹,母亲时常愁眉紧锁,该上学了……
于是,我俩便跟随我的大哥一同来到学校。那算不上正规的学校,仅有一个老师,只教识字。低矮的瓦屋破破烂烂,门前的不远处矗立着两块巨大的圆形石头,石头的间隙中屹立着两棵参天古柏树,听老人说有好几百年的树龄了。一条破旧的长条凳子上坐着我们三人,残缺不全的木黑板前站着一个古怪的老头,咿咿呀呀地在讲台前阴阳怪气地诵读一通。然后停顿片刻,悠然地掏出一个“6”字形烟锅,装上烟叶沫,含在嘴中,点着火,“叭哒,叭哒”猛吸几口,浓浓的烟雾萦绕住他那瘦削的脸,他似乎显得有点窒息,转过身,在摇摇欲坠的黑板上“哐,哐,哐”地磕掉烟渣,又若无其事地讲起课来。我终于无法安静了,于是便左顾右盼起来,凳子也“吱吱”地作响,只听耳边“嗖”地一声,一根长长的教棍重重地敲在我的头上。
第二年,教我们的是秦老师,她个头不高,短短的头发,溢满笑容的脸上,有不太明显的雀斑,低矮的讲桌上再也没有长长的教棍。她有个女儿,长得隽秀而甜美,也正好与我们同级。
秦老师与她的女儿经常来我们家玩,她与我母亲很爱拉家常。我们一群顽皮的孩子,总是在她们俩深情地陶醉在眉飞色舞的话语中时,便提起小红桶俏无声息地来到门前的小溪边捉螃蟹。每当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的云彩,母亲总是站在灶房的门口,一边手中挥舞着长长的竹杆,一边声嘶竭力地呼喊着我们的乳名。我们疾速地淌过浅浅的小河,来不及放下卷起的裤腿,便提着鞋光着脚丫,像一群在枪林彈雨中受了惊吓的小野兔匆忙逃窜。秦老师的女儿从未走过山路,她总是在路旁的草丛中跌倒数次,独自一人落在小路的尽头,遥望着我们倏然离她远去的身影,急得“哇…哇…”跺脚大哭。
然而,就在我们三年级时,又换了老师,语文,数学都是年轻而很有朝气的男老师。每到清晨,他舞动着矫捷的身影,时而席地静座,时而腾空跃起。在百无聊赖的时光中,偶尔以我们兄弟俩制造些小情趣,让我们穿上一模一样的衣服分别站立在欢呼雀跃的师生中,辨别孰大谁小。我似乎就是丛林中失散的小猴子,让杂耍的主人扼紧了脖子,被看客们圈在人潮中指指点点,我羞涩的双颊瞬间涨红,总是在人潮散落的时候,惘然若失地伫立好久。
那时,我们每天放学回家后还要帮家里打猪草。每次我们俩背着背篓沿门前的溪流而行,总是在鱼儿很多的浅滩边驻足不前。我俩搬来一个长条形石板,举过头顶,用力砸向鱼儿浅翔的水中,只听“嘭”得一声,众多鱼儿便随着溅起得水花扑向岸边的草丛中。每当夕阳隐藏在西山的背后面时,背篓仍是空空如也,于是我灵机一动,找来数根尺余长的小木棍,橫搭在背篓中间,上面盖上少许猪草,放眼望去,竟然也是满满的一背篓猪草,于是便大摇大摆地回家了。
每逢周末的时候,我的同胞哥哥总爱开动脑筋,他找来一截三寸长的圆木,用刀削成上圆下尖的小陀螺,再找来几根构树皮,用细铁丝紧箍在一根约摸拇指粗、尺余长的木棍前端,把树皮绕在陀螺上,只要在平坦的地面上轻轻一垃,陀螺就飞似的旋转起来;就在它即将奄奄一息的时候,再一鞭子迅疾地抽一下,这就是“扯地牯牛”。很多的时候,我与哥哥争着扯一个,地上时常是浓烟滾滚了,母亲皱着眉头,甚是不耐烦了,等到第二天我们再去寻找那套玩具时,无论怎么翻箱倒柜,却仍是无影无踪,母亲阴沉着脸说,它们早已敬了火神爷了。
于是哥哥又找来比碗口还粗的圆木,锯成二寸多厚的圆状,形似汽车的轮子,用烧红的火钳烙透圆心,找来二米余长的鲜竹杆,前端破开尺余长,用五寸的铁钉穿过圆木的中心,再把铁钉卡在竹杆破开处的前端,再用细绳或者铁丝缠紧竹杠,箍紧圆轮中的铁钉。这就是独轮竹杆车。只要握着竹杠,在平地上轻轻一推,独轮车便自在地旋转起来。
每逢周末,我便紧随在哥哥后面,推着竹杆车,沿着崎岖的山路,翻山越岭,飞似的往大伯家跑。大伯家的隔壁,有座低矮而古老的瓦房,听母亲说过他们曾经是过去的大户人家,钱地很多,现在只是寻常人家。这里时常是我们驻足、歇脚的地方,那古式的大门旁边,怯生生地站着一个女孩,面色红润,丹凤眼而鼻翼微翘,只是似乎忘记洗过脸。只等我们进了大伯家的屋里,她仍斜倚在墙角露出头远远地看。
(三)

 

又过月余,已是金秋八月,当我们再次路过她家,她却在门前一棵古老而苍劲的枣子树上,硕果累累的红枣,似千万只小红灯笼。我们的暄哗惊扰了她的那颗恬淡的心,她急促地跳下树,热情地捧出几把红枣让我们吃,她笑得很嫣然,只是没有了以往的羞涩与胆怯,更是显得落落大方了。
那时,我唯一的奢望便是考上初中,听别人说,那里的中学师生众多,很繁华热闹。尽管我们很贪玩,但学习总是在年级里名列前茅,考初中似乎没费什么力气。哥哥学习很用功。起初,我还能以他为榜样点灯夜读,直到初三时,也许学校的生活太枯燥乏味,使得我极其厌学,时常思念地牯牛与独轮车了,唯一的爱好是打蓝球。在中考时,哥哥考上了城固师范学校,而我只考上了高中。那时的城固师范,最高的分数才录城固师范,就业分配极有保障。邻里四乡都前来道贺,母亲也分外高兴,而我却有种失落。开学的前一天,我与哥哥特意住在县城旅社,那晚同榻而眠,他的话很多,对未来的理想描绘的绘声绘色,我多半只是聆听者。在与他分别时,就在汽车即将开动的剎那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挥着手哽咽道“不要灰心,努力吧!等你考上大学的那天,我送你。”
然而三年的高中生涯,不能说我不勤奋刻苦,但仍是在大学门外徘徊。他与我从先前的书信往来频繁地畅谈理想,再到后来的缄默不语,似乎变得陌生起来。我知道,是我破灭了他的那颗对我充满希冀与期望的美好梦想。
我只好无所事事地悠闲在家,纵使窗外春色满园,无限风光,也难以抚慰我的那颗失落与惆怅的心。
第二年开春,节日的喜庆还未退尽,有工头来我们村子招工去河南金矿。听别人说过,有人去金矿,一夜暴富。我也心血来潮,想碰碰运气。工头见我是白面书生,顿时眉头紧锁,手摇得似风中摇摆的枝条,还是在母亲的多次恳求下,方才应允。临走那晚,我与哥哥相依而眠,彼此没什么话语,但他的眼神依然对我充满着期望与留连不舍。那夜我心潮起伏,难以入睡,对外面的大城市更是无比憧憬。
第二天清晨,我便拜别了母亲,与同村的老少十余人,踏上了去河南的征途。我只换了身比较体面的衣服,没带任何行李。但也有人为了节省钱,背着厚重的被子,在人潮中穿梭,与流离失所的难民没什么分别。我们坐了汽车,坐火车,坐了火车再坐汽车,又步行了十余里,经过两天两夜的车马劳顿,终于到了河南崤山金矿。崤山,春秋战国时就有崤山之战。我踽踽踽独行在崤山的半山腰,隔沟极目远眺,巍峨起伏的群山连绵不绝,山上沟壑纵横,山石壁立千仞。满山乱石遍野,没有一棵树木,石头稀少的地方,只是生长着荒乱的杂草。依五行相克,金克木,有金子的地方,故而无树了,我以为。
我们就在崤山的半山腰,用石头堆起床,以钢管与彩条布相结合搭起帐逢。那夜,身旁的同伴早已在多日的疲惫与惓慵中进入梦乡,而我却辗转反侧,透过蓬布的间隙,一轮圆月分外皎洁,但我总觉得那轮圆月真的没有故乡的圆。
(四)

随便聊聊《社戏》的图片 第1张

第二天清晨,众人还在睡梦中,一阵急促地怒吼声,在空旷的山野回响,我惊魂未定,只见工头露出满脸的狡黠与奸笑。今天开工第一天,特意让我们四个奶油后生上头班,着重考验我们的耐力与毅力,能干的留在此地,干不了的打道回府,往返车费自付!回家?此地与家相距千余里,回得去吗?他到说得轻松自在,我们却满脸惊恐与不安。吃过早点,我们便披星戴月、睡意矇眬地走向工地。我们每人手中还拉着一辆笨重的铁制平板架子车,沿着两米多宽的石洞蜿蜒前行。洞高约一米七八,地上碎石满地,一道车轮碾压过的光滑格外醒目。偶尔听见水流的“嘀嗒”声,水声婉转悦耳,余音绕梁。前行大约四里路程,便来到洞的尽头,只见一堆被炸药炸过的碎石堆在眼前。我们的任务是把这堆石块运出洞外。石块并不大,青中带褐,沉甸甸的,很有份量。定睛细瞧,哪有什么金子,于是我的心中便失望起来。我们装满一平板车石渣,我攥紧车把,肩上挎上绳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但车子纹丝未动。有人建议两人合拉一辆车,前拉后推。于是我又重新在平板车前,把紧车辕,肩挎绳索,犹如刚才学会耕田的牛犊歪着脖子、鼓着双眼向前奔;车后的人蹬着八字步使劲推,沉重的平板车才摇摇晃晃地起步了。
可是在下坡时,车速又太快,一不留神车把挂在两旁的岩石上,手背早已皮开肉绽。这个班我们上得两头都是夜深人静,而且每人都是精疲力尽、伤痕累累。当我们都瘫软在床上时,工头却耷拉着头,阴沉着脸,用他的原话说,一个班上这么久,还有钱可赚吗?要不了多久他得卖老婆孩子了。
然而,我们并没气馁,每个人都有背水一战的决心,我们都怕被工头撵回家,每上一班都格外卖力,工时也在缩短。终于,工头那死鱼般的眼睛瞇成了一条线,愈来愈笑逐颜开了。渐渐地我们都成长为业务骨干,上车拉车早已行动自如、轻车熟路。只是三个月有余,他对工钱的事只字不提,却自己整天吃肉喝酒,摸牌赌博。我们三人便翻遍衣袋,倾其所有才凑了几十元钱,投其所好,买了一抓啤酒和一包香烟送给工头,又说了许多求情的话,他终于答应每人支付叁佰。第二天,我们拿了钱,便飞奔城中,就再也没有回到崤山,从此,我的挖金梦就此破灭。
大城市里闪烁的霓虹灯,渐渐抹去我们心中久违的孤寂,褪去破旧的衣衫,换上新装,改变发型,然而,囊中的钱已是所剩无几了。疲惫地坐在宽阔的候车厅,凝视着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的人流,也许,他们与我那时的心境一样,都对未来憧憬着美好的梦想,来此淘金子的吧!而此时此刻,我们就要远离这个曾经令多少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此时,我们也很茫然,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见有列火车的的终点站到连云港,于是我们就踏上去连云港的列车。
静谧的夜,窗外漆黑一片,只有惓慵的旅客横七竖八地蜷缩在列车的每个角落,而我却睡意全无,心中更多得是惆怅与迷惘。
第二天下午三点,便抵迖连云港。它其实是座很小的城镇,三面环海,东面依山。走近小街,浓烈的海鲜味儿交织在轻柔的海风中,弥漫在街道上的每个角落。东边的山坡上,自下而上依次排列着五颜六色的房屋。放眼望去,错落有致的房屋宛若一幅浓墨彩绘的“梯田”画挂在山间。然而,街道很繁华,有不同肤色的外国人走来走去。
我们坐在大海边,夕阳的余辉洒落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海水湛蓝而宁静,一群海鸥翩翩起舞,偶尔掠过海面,荡起波光粼粼。
(五)

随便聊聊《社戏》的图片 第2张

大海的尽头就是太平洋。夜色渐渐暗淡了,喧嚣的街道上逐渐车少人稀,我们载着满身的疲倦在小街上徘徊。微风徐徐,几缕油烟的芳香迎面飘来。我们已有一天时间没有进食食物了。一处低矮简陋的面馆里,有一张俊巧可爱的脸,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在寂寥的夜空中随风飘荡。我们翻遍各自的衣袋,仅够每人一碗素面钱。酣畅淋漓地喝光碗中的面汤,已是身无分文。今夜宿身何处,总不能像乞丐一样露宿街头,身上的衣服还算别致,那多么的有失自己的颜面呀!于是我们三人徒步三余里,来到郊外一片空旷的庄稼地里,静静地躺下;四周黑黝黝的一片,偶尔有流星倏然划过天空。饥饿难耐的蚊子时而掠过我们的每一寸肌肤,依附在我那羸瘦的身体上,噬咬着我们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几缕清爽的阳光斜洒在我们脸上,我们在葱翠的玉米地里一跃而起,相互拂去身上的泥土。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个事干,然后解决温饱问题。我们便来到村庄,有几个孱弱的老人坐在门口东张西望,我们便走上前,询句他们家有农活干吗?只见老人满脸疑惑,再问,装聋作哑。我们只好又往前走,见一个壮年的男人背着犁头,牵着一头水牛,我们走上前,便凄惨地诉说着自己的身世,说老家发大水,房子被洪水冲走了,如今无家可归,来这找农活干,只要肯管饭,不要钱也行。中年男人满脸茫然,转瞬间不耐烦了,扬起高高的牛鞭,在半空中挥舞着,“啪”的一声脆响,让我们赶快走远点。
我们经过好几个村庄,都遭遇得是同样的境遇,眼看西阳西下,我们早已饥肠辘轳,心中不免灰心起来。“鲁迅不是在《社戏》一文中,不是偷六叔公的蚕豆吗?那我们就去庄稼地里碰碰运气,也许能找到生吃的碗豆吧”。
于是,我们假装行路,寻好一处最茂盛的碗豆地。夜色降临,便潜伏在地中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那晚,映着一轮半圆的新月,仰躺在农户的碗豆林中,从浅月高悬吃到月黑风高,吃得我们饱嗝连串。待启程时,各自的裤包衣兜塞得胀鼓鼓的,备足了路途中的干粮。我们经过一天一夜的行走,脚板磨起了几个大泡,一瘸一拐地蹒跚而行,与踩中了地雷幸好捡回来半条命的日本鬼子毫无分别,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来到滨海市火车站。在火车站的候车厅里,我们似乎回到了最温馨舒适的家,躺在长长的座椅上,和衣而眠,无论多么喧哗的嘈杂声,也不曾惊醒我们的酣梦。
在恍惚中被人用扫帚敲醒,才知道我们影响了别人的座椅。连日来的颠沛流离,真有点丧失斗志。这里举目无亲,我们商议决定去陕西铜川煤矿投靠乡亲。但身无分文,能去吗?我们只能赌一把运气,无票爬上火车,争取能险中求胜。
于是我们来到列车时刻表前,还真有直迖铜川的车。发车时间凌晨五点十分。五点天边已是鱼肚白了,我们便乘着夜色潜在火车的最尾端,车箱内只堆着少许杂物,并没有人看守,便箭步蹿上火车,飞似地奔向车箱中间,若无其事地座下来。
夜间,一位面容姣好的女乘务员来查票,我们便分散躲进厕所,或者溜进验过票的车厢中,与疲惫地打工者混坐在一起,佯装睡觉。翌日凌晨五点,便抵迖铜川,我们不敢进站,便借着灯光,沿着铺满碎石的铁轨路边,如受惊吓的野兔一路狂奔,不到一袋烟的工夫,跑出三四里地,停留在一处郊外的庄稼地里,钻过铁丝网,瘫坐在地里,肚子也“咕咕地”叫起来。只见同伴从怀里掏出半袋面包和花生米,还有半瓶啤酒。我说:“你小子太不地道了吧?竟敢私藏钱财?”他咧嘴一笑,哪里会有?都是别人吃剩下的,我才收入囊中的。
几经周折,我们便来到乡亲所在的铜川煤矿。与乡友久别重逢,一见如故,相拥而泣,多日的劳累瞬间消失。乡亲让我们洗过澡,端上一大簸箕馒头,嚼着散发着麦香味儿的馒头,尽管那是我们最不习惯吃的面食,我却真正才感觉到了家的味道。
玩过三天后,我们便去煤矿上班。煤矿其实与金矿一样,都拉大平板车。只是煤矿很脏,满身污垢,满脸黑灰。每次上完班,只能从转动的眼珠方能看出还是个活物。尽管累,但很实在。在无班的闲暇时刻,总有陕北人用高亢浑厚的嗓音唱着陕北民歌,歌声婉转悠扬,在黄土地的沟沟峁峁里荡气回肠,时常听得我如痴如醉;还有陕北人踩着飞扬的尘土,扭着屁股,左右挥舞着厚实的双手,跳着粗犷豪放的安塞腰鼓舞,让人有种回归大自然那种永无穷尽的豁达与慨然。
然而就在三月过后,煤矿突然塌方。在出事故的那班就有高唱信天游和打腰鼓的陕北人,我们在护送他们去铜川医院的路途中早已断了气。此次煤矿事故三个陕北人当场遇难,轻伤三人,重伤四人。我不免感到惊恐与愕然。他们下班过后就是我们接班,只是与死神擦肩而过。
在后来的时光,整天是无所事事,期待着工头发工资,因为我们不曾领过一分钱。那时总想把钱存着,到年终结账领笔整钱好回家过年。后来,因为死难者家属整天缠住老板闹事,工头惊恐万分,便乘黑夜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转眼已到年关,囊中依然空空如也,幸好有乡亲资助路费,我便落魄地逃回家中。
自此,我再也没有羁旅异乡。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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