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之旅

石门山满坡杏树碧绿的大叶片滚动翻飞,怎么使劲儿也遮不住诱人的淡绿的杏,榆树顺着山势拧扯出的怪摸样招惹无数的目光…

石门山满坡杏树碧绿的大叶片滚动翻飞,怎么使劲儿也遮不住诱人的淡绿的杏,榆树顺着山势拧扯出的怪摸样招惹无数的目光,浓密深绿的叶子唰啦啦嘈杂的声响反倒让人听出和弦的韵味,松树的绿近乎苍黑,这儿一坡,那儿一岭,有的地方只是一小片,让漫山的野草荒藤那浓淡不一的绿显得更加随心所欲。
山下是哈气河,我逆流缓步西行。

随便聊聊的图片

河床近二十米宽,水流七岔八岔的,最宽的地方十几步,窄的地方一步就能迈过去。河洲上绿绒绒草间满是蒲公英黄澄澄的小花,阳光下熠熠生辉。澄碧的河水空明灵秀,绿树、青山和洁白云朵点缀着的蓝天在里边晃,晃动出迷离的光,如梦如幻。淙淙的水流擦碰着河底的卵石,清波漾漾,水深的地方哗啦啦响成一片,鱼儿闪着黑影,从一块石头下到另一块石头下。水浅的地方咕嘟咕嘟叫,一不留神光临于此的鱼儿连拧歪带蹦,运气差些的轻易就进了鸡鸭的肚子。
醉人的绿,看不够,往前每迈一步,另一只脚老半天抬不起来,停下来不行吗?真不行,前边更绿,是密林。

白杨树三丈多高,树冠枝连叶理的,树干泛白,主体多被绿色覆盖,一人多高至树冠散布着绿色的枝杈,使得林子愈加幽密,疏于修剪更近自然更多绿。抬头往上看,蓝天几乎见不得,细细的太阳光线偶尔泻下来也是一闪即逝,似乎历经千折百回,靠的还是绿叶翕动形成的瞬间通透。唧唧唧,啾啾啾,叽喳叽喳叽喳,百鸟和鸣,仙乐一般扣人心弦。时不时,喳——的一声,曲里拐弯的,林间久久回荡,黄鹭的歌,多么亲切啊,小时候常见,现在又回来了,还领回许多我从没见过的鸟。突然,嘎嘎嘎,嘎哒哒,嘎哒哒,正陶醉间,这声音吓我一大跳,一低头,哇,小鸡呀,红的,黑的,白的,杂花的,芦花的,啥样的都有。大公鸡抻长脖子,乍煞着毛,瞪大眼睛盯着我叫,母鸡在它们身后,探出头冲我使厉害,河对岸以及山上的鸡都叫起来了。我找个地方坐下来,渐渐地,鸡也安静了,我静享跟它们友好相处的时光。喔呜——,大公鸡忽闪忽闪翅膀,脖子先乍煞起毛来,再打个弯,然后伸直抻长对着绿叶外边的蓝天白云婉转悠扬地鸣叫,九曲回环,听着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接着,它挺胸收腹,骄傲地迈着大步,一摇三晃,走着走着,猛地一跳或者一甩头,张大嘴,只见红红的大鸡冠一抖,飞到近前的蚊虫十有八九进了肚子。母鸡安静地趴在一个小土坑,啄几口胸腹或者翅膀下的羽毛,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我发现,小鸡闭眼跟人相反,上眼皮不动,下眼皮往上包住眼睛。呆够了,它们站起来,嘎哒哒,嘎哒哒叫一阵,扑打几下翅膀,嗤棱嗤棱刨几下土,啄几口,有时腾棱跳起来或者噼哩扑棱追几步,逮住蚊虫吃下去,更多的时候则是怅然地望着蚊虫哼哼唧唧地远去。
钻出林子,顺着河拐过山弯,一大群鸭子鹅子,呱呱呱,是对岸那位胡老汉刚从圈舍里放出来的。这里的肉蛋纯绿色产品,都让北京、赤峰等地的有钱人订购了。蛋类腌制到火候,煮熟剥开,蛋清愈加淡青,蛋黄浅红色,营养价值超乎想象。好几年没吃了,拎回些也不枉来此一游。
踩着搭石试图去往对岸。
鸭子自顾自地闹,有的河洲上疾行,拽歪拽歪的,噗叽一声,稀屎窜出老远;有的水里边撒欢,翅膀拍打着水面,啪啪啪,两个掌蹼紧蹬歪;有的头扎进水里,两个掌蹼露在外边,往上弹歪弹歪的,肥大的屁股上下一窜一窜,同时还一圈圈地转悠。鹅子就多管闲事了,冲着我嘎嘎大叫,一大帮扑棱着翅膀冲进水里,俯下头,弯起脖子,嘴贴着水面,瞪着滴溜圆的小眼睛,朝我疾奔而来。我停下来,它们也停下来,昂起头齐整整地对着我嘎——嘎——,声音传出老远老远。僵持间,老汉冲我摆摆手,意思是没有蛋,随后手背朝我一扬,我会意转身,鹅们也散去。
有点儿失落。
扶贫攻坚,学校帮扶这个村很动脑筋,比如胡老汉项目的选择和规模恰与环境匹配,这里山更青,水更绿了,帮助他联系政府贴息贷款,又在老师里给他筹借,当初产品打不开市场,差不多都让老师买了。几年下来,胡老汉家里有了很大的盈余。
“校长——校长 ——”刚登上河坝,耳边传来孩子的稚嫩尖细的喊声。转过脸,我心头一惊,老汉身边一个小女孩停止了喊叫,挥舞的小手咯噔一下僵在空中,吐了吐舌头,两手捂住嘴,羞怯地转过身。在学校,我值班的位置是教学楼前,管理的学生多,时间也长,不少低年级的学生叫我校长。老汉以为我真是校长,手背朝外往里摇摆,示意我回去。
棚舍里,双人床上被褥胡乱堆着,床西边是摆放整齐的盛满鸡蛋鸭蛋鹅蛋的塑料箱,老汉亲手编的柳条筐一般人不给用。地上坑坑洼洼,简直没法下脚,粮食袋子、铁锹镐头、锅碗瓢盆、柴草棍子等。老汉满面沧桑,鹰钩鼻子,他一口一声校长叫着,时不时嘻嘻一笑,一脸皱纹攒成一朵花,鼻子尖儿往下钩。还说不知道我是校长,老师都得优先优惠。我支支吾吾,几次想解释却没张开嘴。小女孩躲在爷爷身后,时不时探出头瞅瞅我,噗嗤一乐,露出挺大的豁牙。我记起来了,她叫胡敏,一年级学生,很懂事,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父亲早逝,妈妈改嫁,爷爷奶奶拉扯着,精准扶贫户的孤儿。
老汉在堆满杂物的旮旯翻了半天,翻出了一个柳条筐,这待遇,我挺自豪的。筐体高大约一尺半,底部和上口直径半尺多,正中一尺多,用一根编入筐体的呢绒绳提着,行走自如。老汉把筐放在地当中,搬来一箱鸭蛋和一箱鹅蛋,鸡蛋刚刚拉光,再晚一会儿,鸭蛋鹅蛋也没了。他一边往里装一边说:
“别的老师咋不来呢,多大事呀,自家的玩意儿。”嘻嘻一笑,脸又攒成一朵花,把鼻子尖儿朝下挤。
要麻烦,立即走开也觉得不妥。
装完了,大约一半鸭蛋一半鹅蛋,称一下,将近二十斤。麻烦真来了,老汉按鸭蛋价收钱,每斤11元,怎么可能?这份情,按鹅蛋每斤20元付钱也值了,咋说都不行。我把柳条筐轻轻地放在地上,走出棚舍。他愣了愣神,追出来,焦急地大喊:
“嗨——嗨——,回来!回来!”我转过身,见他面部表情僵硬,下颌微微上扬,一只手的手掌朝下停在半空,鹰钩鼻子尖儿急促地一上一下。“回来吧,咋也不能白来。”他恳切地说。我返回来,瞅着他有点憋不住笑,“让老师白跑一趟,我的老脸往哪儿搁?”他说完,瞅着我嘻嘻了一声,硬邦邦的,老脸攒成的花朵是拧扯的,鼻子尖儿往下钩得更厉害了。
“四百。”说完我就掏钱。
“嗨,自家的,老师吃。”老汉没听出我的语调比先前柔和些了,蹲在地上,抱住脑袋,嘟嘟囔囔的,“你咋,咋也别,别让我坑人呀。”小女孩凑到老汉跟前,摸着他的后脑勺,喊:
“爷爷,爷爷……”很着急的样子,见爷爷毫无反应,抬起头,对着我挤出噗嗤一声笑,小豁牙将不将露出个小豁。我心生无限怜爱,上前拽开小女孩,扶起老汉,很轻松地说:
“好了,老哥,多大点儿事呀,就三百,豁出去了,就捡你个大便宜!”老汉勉勉强强接过钱,那难为情的样子看上去真可爱,嘻嘻,嘻嘻,跟头拌块地说:“你们老师,嗨,一个个的,咋都这样呢?”脸上攒成的那朵花拧扯得更厉害了。我捏捏女孩的小脸蛋,一步一回头,跟祖孙俩依依惜别。
山水绿,人情美,脱贫攻坚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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