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厂上班的岁月往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生产队分成三个小组搞起了承包责任制,打下的粮食比生产队多。通过对比实验,见到了成效,大家联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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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生产队分成三个小组搞起了承包责任制,打下的粮食比生产队多。通过对比实验,见到了成效,大家联产承包的愿望更加强烈。经过几年的酝酿,一九八三年下半年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正式到户。就在这一年,我到了水泥厂上班。

去水泥厂的路是我上中学的路,路近了一截。与赤脚上学不同的是,脚上多了双半胶鞋。半胶鞋是我回乡务农后参加抬棺班,丧事家给抬棺人的酬劳。以前抬棺穿草鞋,叫仙人鞋,后来有了半胶鞋,就没穿草鞋了。

在中武乡境内,有一条东西走向、蜿蜒曲折的亘山山脉,是中武乡的分水岭,最高峰。山脉西段(上段)地下有煤炭,东段(下段)是亘山及相邻的赛亘山有石灰石,是烧石灰和烧制水泥的主要原料。自西向东至亘山主峰后,地势逐渐平缓,是丘陵地带过渡到平原地区要塞,地理位置显要。

水泥厂的前身是国营澧县亘山石灰厂,公路就从亘山与赛亘山之间穿过,是贯穿中武乡连接外界的一条主要公路。后来乡里为了水泥厂在赛亘山采石头把公路移到赛亘山西边山脚下。

 

忆往昔,有石灰厂的子女和我同校同班读书,还有羊耳山煤矿亘山工区的子女。相处两年里,同学习同劳动,获取知识,快乐成长。不同的是,厂矿子女与农家子女穿作上大相径庭,衣服的布料与颜色有别于我们,只因他(她)们的爸妈是工薪阶层。我的衣服以黑色为主,直到现在还很忌讳黑色衣服。回想起都是一个甲子的人了,毕业后走入社会,各奔东西,茫茫人海不曾相见。

走出校园,正逢改革开放,一切都在悄然发生变化。一些落后产能,亏损企业到了整改转型期。国营亘山石灰厂在原有厂址建起了水泥厂,不知啥,建不久就移交给了中武乡。

接到水泥厂上班的通知,喜出望外,是农家人梦寐以求的。去水泥厂报到那天,相遇曾经的同学,曾经的熟人,大家很亲切,相互打招呼。不曾想,有缘走到一起,能在水泥厂共事。来到岗位公示榜前,各自寻找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在第一个栏里——原料车间。多么高大上的名称,深以为原料车间就是进各种原料的。正式上班后才恍然大悟,原料车间是一个大岩坑,是以采石作业的露天大车间。原来原料是岩山,在山上长着呢。现实告诉我,在今后我将每天与石头打交道。

大家议论纷纷,车间有优劣,有好有歹。原料、破碎、生磨、立窑、熟磨、刚踏进水泥厂,谁知岗位好歹,也没想到能去水泥厂上班做事。父亲是饱经风霜的庄稼汉,以农活为主,与土坷打交道,没有什么人脉关系,从来也不涉及其中。既使去操作,也没有人理采。不是圈子人,莫涉圈子里。不知人家门朝哪方开,树往哪么栽,没有经济与闲心去打理。我更不用说,不善阿谀奉承,刚入社会,对人际关系很茫然。加之性格内向,不善言辞,除非别人找你,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抱着原料车间要人上班,岩坑里的石头要人搬,没有关系只能听天由命,接受命运的安排。有些事是自己不能左右的,这也许是命运的使然。有幸到水泥厂,是当了几十年队长的姐夫,得到他的关照,给我争取了一个名额,才能到水泥厂,不然到岩坑搬石头都没有资格。原来是水泥厂扩大生产招工,通过乡政府到村,姐夫知道后在村里给我报了一个名。相比别人来说,我又是幸运的,对于这个名额我还是很珍惜。

上班第一天,车间主任开了会,对新员工讲了一些事情和纪律,交待老员工传帮带,新老员工每人用铁刨子把挑着一对板车鼓子(轮子)还有一只土箕,从空压机窒来到岩坑。在空压机室去岩坑的路上一望,大吃一惊,原来亘山只剩下南边少部分山体了,经过石灰厂好多年和水泥厂几年开采石头,已经把大半个山体采没了,采出了有几亩面积的一个大坑。不进岩坑不知道,打远望还以为少半边山体耸立在那是原亘山的山峰,近看却山也空,不复存在。

与石头打交道,不需要多少文化知识,只要注意安全搬的起石头就行。每人一个码头,一张斗车,一把铁刨子,一只土箕。码头和工具每天固定不变,下班时一对鼓子挑到空压机室,遗失了要赔。二十出头的我还有点力气,弄得动的石头尽最大力气去搬,是在搬不动用大锤改小,小碎石用土箕上到斗车里。装满斗车石头,推到矿车停放的坑道,顺势立起车把手,石头滚落在矿车里。矿车装满后,记数员示意上面推矿车的人,推矿车的人按铃到绞车房,一停二下三上。绞车滚动钢索拉动矿车,沿三四十度(斜坡)钢轨上到顶点,再由推矿车人卸在破碎车间石头堆放区。

原料车间分采石班(爆破),运石班,绞车班,空压机室。空压机压缩空气经管道推动风钻,爆破班师傅手掌风钻钻出炮眼,下班前装好雷管炸药。放炮前,在外围插上警戒旗,吹响警戒哨,提前做足安全警示,使路人远离放炮区域。岩坑除放炮人员外,其他人员一律离开不得逗留。岩坑周围没有闲杂人员后,就是爆破师傅点炮。只听炮响,一阵振聋发聩的炮声,把石头山炸崩了。

高处炸松的石头,有些没有滚落下来,爆破班的师傅提前排险,防滚落下来砸伤下面搬石头的人。春夏秋冬,安全记心中。如遇码头上有石头滚落,只能往旁边躲避,顺石头你是跑不过石头的,砸伤了疼的是自己。小磕小碰小伤还自己处理,还误事。有牯牛大的石头还要疤炮,师傅指导我们操作。选择石头上面低凹处,剪尺多长的导火索插进雷管放上,少量硝铵炸药压住雷管,弄些石头缝隙里的湿润泥土盖在炸药上用手捶严实。放炮前看好躲避的地方,这是关键,安全才有保障。爆破班放大炮有专做的岩洞避炮。不管是放大炮还是疤炮,记住点火的炮位,先里头后外面。统一行动,每人点燃一根香,由一人发出指令。大家各就各位,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点火!!!导火索瞬间喷射出激烈的火焰并发出嘘嘘的响声,初次接触,让人毛骨悚然。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紧张的心情就没有了。咋看导火索内药引燃烧激烈,其是燃的慢,只要点炮人不慌张不乱套,沉着稳定,点少量几炮是安全的,来得及躲避。疤炮不产生飞石,只把石头震碎。

一次炮放后,是搬石头人大显身手的时候,看谁的动作快,推的车数多。每车记六百斤,多的记七百到一千斤。一般不装堆车,轻车快手,堆车难推,要时间装,压坏轮子要补胎。

石头缝隙里有很多泥土,边推石头边出碴土。

平时大家和和气气在一起做事,有说有笑,讲粗话,说什么搬不起石头就莫结婚等等,我也免不了受氛围影响。有人有时为几块石头发生争论,争得面红耳赤。也难怪,石头能换出人民币,谁的石头数量多,谁的工资就多。为了利益难免不发生争论,也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有的为了屈屈小事(利),寸步不让,斤斤计较;有的大大方方,不记小节,有的以霸道相称,威胁别人,力求顺从。我不为块把两块石头与邻里去争,只要做的不太过份。石头不是自带的,自带的还送人,人是有情感的,不是硬棒棒的石头。一般的情况下,只要不缺工,工资基本上差不多。全厂工资总核算,以熟磨车间每月水泥包装入库数为依据,核算到车间,车间再核算到个人。

上一天班也就是搬一天石头有两块多钱,一月上头有六七十多块钱。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可观的,对我家来说是开天辟地。每月领到工资后,除留每天的中餐费外,一概交给父母。这是我读了快十年书,长到二十多岁,第一次走出社会给父母赚钱。临近年关,父亲对我说,买张自行车,买块手表,自行车解决走路,手表掌握时间。在外面做事要有外面的形象,不要搞得太窝囊。父亲的话如沐春风,滋润我心田。父母一生操劳,只是为后人好。买了一张杂牌自行车,那时永久凤凰自行车还紧缺,没关系莫想。自行车解决走路,又快又轻松。买了块上海牌手表,及时掌握上班时间。刚进水泥厂的几个月,有时睡过时了,太阳都起来了,焦急万分,在家里炒饭吃是来不急了,一溜快步加小跑赶到厂里,也没有时间吃饭,饿到中午,这样的失误不止一次。

 

名不经传的我,在家里实现了几个第一。说实话,不是去水泥厂上班,这两样东西不知还要迟几年。说不定,在家务农不得买手表,种田打土坷用不着。就是这块手表,至今还保留着,只是换了表带,有时外出戴着它。以前,乡下人以日影为参照物,没有一定的时间标准,吃饭做事没有规律,饿过头了才吃饭,吃得肚胀了才放碗,犯胃病是农村人常有的事。

人只要进入企业做事,上下班的观念还是蛮强的。厂里有纪律约束,迟到早退要罚款。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严格的规章制度是不能保证生产任务。往小的方面讲,经常迟到早退拖拖拉拉,个人的形象丢失,一月上头工资落下一大截,脸面往哪里搁,怎么面对家人,经常这样还要被开除。

小时候看到自行车,既好奇又羡慕,围着人家自行车转,到水泥厂上班后也有铃铛响了。早就想拥有一张自行车,只因家里条件不允许,经济达不到,到水泥厂上班后如愿以偿。那时经常压负荷停电,每当厂里停了电,为了破碎车间有石头,保障原料充足,来电后加班到傍晚。下班收拾工具后和同事踩着自行车回家,夜已经很黑了。经过我村范围时下一个长坡,公路边堆了岩碴,夜黑看不清,自行车直接从岩碴堆上蹦过去,胜似电影里的武工队,好在有惊无险。有时停电了通知不搞事,同事们一邀组成长长的(自行)车队,去逛大堰垱。

自行车承载着我的辛劳与收获,也承载我的喜悦与知足。直到现在,我对自行车情有独钟。

 

岩坑里搬石头饱受高温酷暑,雨雪寒霜。毕竟是露天敞外,吸入的灰尘很少。其他车间室内操作,灰尘多且不易扩散。那怕戴了口罩做了防护,免不了灰尘进入口鼻。只见他们揭了口罩,不同车间脸上呈现不同颜色,灰白色、红色、黑色、灰色。年长月久吸入的灰尘累积在肺里,只因年青力壮抵抗的了。车间是三班转,打乱了人体正常生物钟,转到晚上就晚上,转到半夜零点就零点,雷打不动。岩坑是正常作息,白天做事晚上休息。岩坑与车间,各有利弊。

早先公社在亘山山脉上段开了煤矿,为了挖煤,土法开采。最先挖煤的一批人,不少人得了矽肺。长年累月在封闭式的井下挖煤,得矽肺的机遇是高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病情越来越严重,过早的离开了人世。只因当时年轻,为了收入,手头活点,企业做事名头好听些,损害的是身体,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在水泥厂的有一年冬天,一天我们正在岩坑里搬石头,一组(两台)矿车装满后,在钢索绳的牵引下拉了上去。我们继续装另一组矿车,忽然上去的一组矿车像断了钢索绳,瞬间脱缰下来。紧接着有人在上面喊,出事那!快上来!大家跑步上到绞车房,只见绞车员倒在绞车房外地上,旁边还有一只断右手,他不停在呻吟,血流这么快,大家快救我。当看到一只怪白的断手,心里在颤抖,多好的一位同事,怎么就成这样,人手分离。大家赶快把伤者送到澧县人民医院,紧接着转到常德市第一人民医院。原来是绞车开动后,钢索绳跑边,绕在一端,就不能正常绞车。绞车员就拿节木棒抵着钢索绳,人为干预,使钢索绳正常上绞车盘。冬天,穿着旧棉袄,不知怎地衣袖被钢索绳缠绕上了,人怎扛得过绞车带动的钢索绳,衣袖和手腕一同被钢索绳绞着了。这是一起安全隐患没有及时整改造成的,员工坚守岗位,尽职尽责,却忽视了违章操作带来的灾难,血的教训,沉痛的代价。

爆破班每次放炮后,第一件事是排险,特别是高码头炸松的石头要撬下来。排险人员套上安全带,安全带连在高处铁桩。一次一位师傅放炮后排险,手拿撬棍撬炸松的石头时,一般是撬人旁边的石头安全些,不知怎的师傅上方的石头滚落下来,让他躲闪不及,砸着了腿。第二天上班才知道,师傅砸伤腿去住院了。伤愈后腿子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

劳动创造价值,促进社会发展,给社会累积财富,改变生存状况,带来美好生活,劳动中不可避免有意外发生。

清晨,一轮阳光撒满大地,来自全乡各个村的同事陆续来到水泥厂,给山坳的水泥厂增添了无限生机。车间机声隆隆,运输车辆往来如梭,一派欣欣向荣。水泥厂辉煌时期,亘山牌425#普通硅酸盐水泥曾荣获金奖,产品远销湖北荆州,供不应求。我上班期间,立窑进行了升级改造,我们部分人协助安装队安装旋转窑设备,拉滑轮,搬东西,做辅助工。见证了工程师超人的智慧,最佳吊装,力度角度达到完美。大家都担心的事,只有工程师有十足的把握,也说明了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通过改造,先前人工出球子(窑)为旋转出球子,经过绞道提升机把球子输送到熟磨,减少了灰尘,提高了产量。

在水泥厂上班期间,我结婚成家,分了两间很浅的土砖屋。是大哥建房子,撤走了天盖,家里凑凑巴巴在原土墙上,搁上杨柳树,楠竹等为檩子,盖上自家烧的瓦。遇上下雨天,屋外大落,屋内小落,淋嗄滴动到处是漏,就连床顶上接的大盆小盆。想上几年班换下样,还耕种几亩田地,上班种田两不误。攒点钱买檩子床戈木方等,积积攒,慢慢凑。

在水泥厂的这些年里,农村的住房也在渐渐发生变化,茅草房变成了瓦房,土墙变成了熟砖墙,有的还建起了楼房。

我因建房离开了水泥厂,离开了朝夕相处的同事。住房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乃人生一件大事。没有一处舒适的房子,每天为房子愁眉苦脸,人生也是很憋屈的。社会的发展,俱备了外在条件,想办的事情慢慢能达到。

离开水泥厂,一是要建房,二是厂里已到了发不出工资的亏损状态,选择暂时离开。造成这种局面是多方面的,员工小偷,当官大贪,行管人员替亲朋好友开优惠价,得好处费,有的人托人,只想买便宜水泥。就连发水泥的与门卫串通了卖水泥,其中有投入超标的,最大的是管理上的漏洞。集体企业怎么不亏,都想挖一坨。

砖是建房子最多的材料,加上那时由于水田的阻隔,路还没有拉通,请的专业班子压砖。给师傅们结帐时,邻居看着我拿着一叠钱,啧嘴巴,是我搬石头攒下的。砖坯子干了,立围窑烧砖,烧砖的煤是我和乡亲们从里多路外挑来。材料备的差不多,还是没有钱动工,只得赊的赊,借的借,欠的欠。赊商家的,借亲戚的,欠木瓦匠的。

既使条件不俱,建房的愿望太强烈,几块大板(预制板)也是请人抬来的。得到了乡亲们的帮助与支持,费的力有卖的。(待续)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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