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择鱼时光

晚饭时,老赵提回来两条蛮大的草鱼,说是同事送的。我不会杀鱼,平时都是现买现杀,挺省事儿。偶尔遇到必须杀鱼时,老…

晚饭时,老赵提回来两条蛮大的草鱼,说是同事送的。我不会杀鱼,平时都是现买现杀,挺省事儿。偶尔遇到必须杀鱼时,老赵杀。像搬家,把杀鱼的家什弄到楼下垃圾桶旁边,宰猪般杀毕,再一一弄回家。身上,地上,搞得都是鱼血,极为狼狈。(当然杀的都是十斤多的鱼)
因此,我对杀鱼有阴影。
而在我老家的村庄“杀鱼”呼做“ci鱼”(这ci字不知如何写),听起来婉约,生动,立体。

这两条鱼,在我家一餐两餐吃不完,于是,拿到住乡下的二丫家杀。让她杀好,一家一条,两全其美。

天气阴沉闷热,暮色匆匆,我急呼呼把鱼提到二丫家,事先没跟二丫说好,两口子都不在家。

二丫的婆婆在家,老太太八十多岁了,她已多年不做家务活,净享清福,安度晚年。她得知我来意,居然十分坚定地要给我杀鱼。让一个好久不操劳的老人杀鱼,不仅有点不好意思,主要不太相信老太太的能力。她走路颤巍巍的,能握得稳杀鱼的刀吗?但自己又不会杀鱼,且昨天刨南瓜条把手刨伤,做不得活。

平时我把二妹居住的地方当做是世外桃源,常来取景采风。她家的后门淌着条水草葳蕤的小河,河那边是旷朗的田野,景色宜人。此刻,再美的景色也提不起神,天色将晚,我喜爱的草木丛里蚊虫出没,心里火烧火燎地挂记着一篇稿子,打算今晚发出来,急躁时,感觉浑身上下似被蚊子叮咬,又仿佛炸痱子,难捱。

老太太却不慌不忙,拿了块木板往水池上一架,握着菜刀,动作迟缓却稳。鱼在水泥地蹦跳着,她用刀背稳当当地把鱼击晕,再把鱼清水里冲冲,开始一下一下气定神怡地剐鱼鳞,动作十分慢,又得心应手,几下剐干净了。我这才舒了口气,恰好后门挤进来植物香气的凉风,凉快快的,舒服。我开始像看电影,或杂技,观老太太杀鱼。她缓慢而娴熟的动作,有种安定的力量,制服了我内心的浮躁。
剖鱼腹是最重要环节,我开始忧虑她年纪大了,手不灵敏,要折腾会儿的,甚至担心她不小心划破手,没想到她的刀刃稳稳地对准鱼腹轻轻一划,刀口大小恰好。她先不取出鱼的内脏,先把鱼鳃壳用刀后尖挑净,似乎鱼鳃太小,插不进刀尖,老太太慢悠悠又娴熟地把鳃壳两边用刀轻巧割一下,刀尖顺利地扎入,手腕向上一转,刀尖也跟着转,鱼鳃轻松地完整地挑出来。然后指头塞入鱼肚轻又仔细地摩擦掉那层黑色的鱼腥线,据说这玩意有毒,接着黑色物与内脏同时陶出来,麻利地丢入事先准备好的鸭食盆里,留鸭吞噬。

随便聊聊的图片

在做这些动作的时间里,老太太怕冷落了我,故意找话茬,跟我说话交流。想起来,老太太是蛮有情趣的人。有回请她在饭店吃饭,她比二妹洁(她儿媳妇)先到,等二妹到了,她举起酒杯:“付洁来晚,罚酒三杯!”满桌人被她逗乐。客人夸她孙子漂亮时,她会巧妙地插话:“跟她妈妈长一样,漂亮!”或者我们在说饭桌上谁最美,她也合适地说一句:“我儿媳妇最美!”但平时她话不多,从不干涉我们晚辈做事。
我看一眼鸭食盆里的内脏,不觉得腥气和呕心。小盆随意地放在生绿苔的井沿边,干净的,稳妥的,这体现出老人多年积累的行事好习惯,是杀鱼重要的细节、环节之一。
难怪老赵杀鱼现场,像血腥战场。

再看老太太,正把杀好的鱼放在清水里仔细地清洗,提出来滴着清水,干净利索,认真地装入袋子留我拿回家,丝毫不要我烦心。现场洁净利落,只掉落几片银白的鳞,几点殷红的血迹,如归尘的落花,风轻云淡。杀鱼对于熟手不是多难的事,但活蹦乱跳的鱼完美地操纵在手脚不再灵便的老年人手中,生出迷人的气场,真是开了眼界。我陶醉于老太太慢且精准的动作,一丝不苟,利利落落,温暖而深情,这是在岁月中慢慢磨出来的骨子里的沉静与笃定。
观老太太择鱼,看到时光带走我们身上很多东西,带走不了我们积累的经验、才能、以及内心的丰盈。

(老太太杀的鱼,做出来味道极好)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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