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匪记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春天,在卓索图盟的东川与昭乌达盟的乌兰哈达(赤峰)街面上,纷纷传说着一个新闻:山东各…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春天,在卓索图盟的东川与昭乌达盟的乌兰哈达(赤峰)街面上,纷纷传说着一个新闻:山东各地新兴出一种教来,练功之后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身似金刚,刀枪不人,专门传授小孩子,灵验无比,人人传为奇谈。有些从关里到口外来作买卖的人,从关里抄来各种文字,如传教的理由,教内的咒语,还有各种神坛品语,当时还没有义和团之名,故其称作教。每遇见从关里过来的人便有很多关外汉人围住探听消息,并抄录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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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阳春三月之后,承德街面上与平泉街面上的小孩们,便有比划练拳的了。他们最初多在河边的沙滩上秘密传授,后来逐渐到关帝庙或城隍庙里公开设立拳坛,于山乡四野,相继传练。过了端午节,声势逐渐大起来,地方官吏唯恐闹事,每欲禁止,就在这时,听说北京西太后支持信赖练拳,又名之曰“义和团”。这时口外各处汉民演练的人更加肆无忌惮,他们聚众刁难官府、喧哮公堂,并责令官府给他们备办钢刀,供给肉面,否则便当作二毛子,立即杀害。地方官畏惧他们人多势众,不敢违抗,只得从命,往日的威风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此时,各处汉人小孩子皆演练起拳术来,唯独蒙古人的孩子,则拳神不上,念咒不灵,怎么也练不成。于是有些汉人就说:“我们将来为国立功、封官受赏,但你们蒙古人,只知旗主王爷,哪有接受皇恩的希望,赶快回去吧,不要留在拳场上搅扰我们。”

喀喇沁右旗土城子大财主郭笏臣家内外雇工二百多人。内有一个蒙古半桩小子,十六岁的宝全,也去与众孩子们一块儿练拳。别的孩子跳上拳坛,掐诀念咒,一会儿就请下拳神,但宝全怎么也不请不下来,大伙都瞧不起他。有一天他偷偷地仔细观察了其它汉族孩子们上拳坛的形体动作,终有所悟。跳上台去假作来神,口味白沫,狂奔乱舞,并手执木棍来回乱打。复又跑进内室追赶恐吓妇女。

众人问:“你是什么神?”

他答道:“吾神猪八戒也,当年高老庄曾让我独居内宅,尔等为何不许?”

汉人们也将信将疑,但从此不让他到拳坛上去,说他请不来大神,只能请猪八戒,搅闹内宅。事后宝全说:“我全是装的。”

这些事传到了贡王府,贡王和大小官员们多次研究了防范措施,并静观事态的发展。

自打五月开始,在老哈河东川一带又聚起了一个团。以杜家窝铺的刁民张连升为首,此人外号张三,聚集了三百多人在黄金地设立公所。大屋中间供黄纸牌位,前面备有香案,终日焚香,屋内的墙上贴满了用朱砂写的符咒。院中树起两杆大旗,上书“扶清灭洋”、“除胡扫北”八个大字。又由天津等处请来大师兄、二师兄等二十多人,意欲起事作乱。观此形势即可判定是红帽子邪教余孽,借义和团之势,妄图重新作乱无疑。

东川蒙古人人心惶惶,经常有人去王府密报匪情。蒙古村庄也互相联络,并联系附近开通的汉人,大加警戒。

贡王对此事焦虑万分,亲自研究部署剿灭事宜。遂从王府中派出管旗付章京海元,兵务协理吴凤山、长史赵鹤亭、李念英等带兵会同本处团练、于七月初一杀奔东川。天津等地来的大师兄、二师兄事先闻风,早已逃之夭夭。匪首张连升贼奸猴坏,他告诉众人出村接战,而自己在忙乱之中偷偷藏匿起来。其它匪徒仗着五百多人凭高占势,负隅顽抗。待官军到时,双方一齐开火。这些乌合之众,只知上法,自骗自己,真以为刀枪不入,谁知几排枪过后,匪众已不支了,欲夺路逃遁,但官兵重重包围,疏难漏网,经过三小时的激战,匪徒皆毙于枪刀之下,生擒十余人,购获粮米、钱财、牛马甚多。官军死一名,伤七名,随即上报热河都统——平泉州官。

赤峰的义和团分为甲、乙两派。甲派系本街流氓无赖勾合天津各处来投的流氓三百余名,住在财神庙;乙派系本县所属的外村人,聚此二百五十余人,住老爷庙。那时候赤峰县正堂陈庚阳被逼受罚,义和团令其预备顺刀二百把,又要猪肉、白面、大米、粉条等若干,限三日内备齐。陈庚阳无奈如数备齐,幸免杀戮。然而甲、乙两派真假难分,产生内证,互相攻击,斗殴数次,未分胜败。县署及各界无法弄清真像,社会上议论纷纷。

鉴于社会议论,两派扬言要定期验枪试验真伪。遂定下验识日子,约请县署及商号去看。当时,商人胆怯,不敢多事,也无人去看,唯县署派一名外事委员前去观察。县令陈庚阳秘密嘱咐说:“看其演枪真假据实回报。”

该外事委员来到财神庙,还有本街好事的人前来观看的不下数百人。

此日正午,其甲派的大师兄命一小童上好拳神,头发里和怀里都装满了咒符。小童站在庙门东面西向,而放枪之人是他的娘舅,现在某商号充任铺勇,平时枪打得很准。此时大师兄又千叮咛万嘱咐叫他枪口抬高等等。放枪人自西向东,约离五十余步。观众皆站在北面仰头观看,正午日光正好刺眼。大师兄意欲观者看不清,放枪人抬高枪口,飞子上天,谁能知是真是假?是时,放枪人真地把枪口抬高举起来放,岂料这支枪是扣铜帽的来复枪,枪膛既粗,枪身又短,装上的铅弹稍小,就成了跑膛子。枪弹一打出枪口,弹道便愈来愈低,不偏不歪,正命中了童子前额,立时毙命倒地不起。众皆惊叹可惜,可大师兄上前却说:“大家莫怕,这小孩不是死,是稍睡片刻,明天早上就会起来。”遂抬进院去。其舅舅恼悔不及,难以回家,亦同人庙里,以观动静,幻想孩子真的不死,明早醒来。

验看的外事委员,令人密唤六班衙役,暗地看守庙宇,不让跑脱一个,一面飞报县令。

正在此时,童子的母亲寻到庙里,哭着要见儿子。大师兄劝说不住,她返身跑到县衙击鼓喊冤。县令见有苦主追告,即命前往捉拿凶手及同伙,不问口供,一律收监。而老爷庙的乙方早已闻信,四散逃跑,不知去向。

贡王听说此事,衷心称赞陈县令,并致函祝贺。

喀喇沁左旗贝勒熙凌阿在北京的府第中留着一百多名拳匪。恐其府中拳匪被擒,自己也吃连累,准备出关暂避,然而沿途也须人保护而行。京门左近一带,路劫强抢者不计其数。和匪首商议,内中愿随者一百余人,遂一同收拾行装,杂人逃难人群之中,混出城门。

他们不敢走大路,即在顺义县一带盘桓了几天。八月初八,恰好与送福晋出关的毓公相遇,毓公之福晋与宾图王之福晋系同胞姐妹,故欲投奔塞外蒙古。两下相遇结为旅伴,彼此一路同行,到得热河暂住几日。

热河街上柴米昂贵,熙凌阿贝勒人多费用多,难以久待,因此将拳匪中有愿回家的拨与毓公,令毓公带进关里,分别遣送回家,一面回京探听情况,以便联系。又拨四十人与毓公之福晋令其先回蒙古,以便沿路保护,藉以到内蒙后给予妥善安置。熙凌阿自留五十人,到喀左之后,由王府供应吃穿住宿。

这伙拳匪确系亡命之徒,一无法律可畏,二无礼义可讲。拨给毓公福晋的一半拳匪,自毓公起身回京之后,便欺负福晋女流柔弱,恐吓其管家,百般勒索,又勒要顶戴。福晋无奈赏其头领三人三、四、五品顶戴。这股拳匪在热河仗恃军械之优,佩六轮、毛瑟,挎无烟快枪,气烟嚣张,狂妄自大,威逼毓公福晋,所以,福晋、管家和其它人皆不敢违拗他们。

这时,喀喇沁的管旗章京于芝昌,正在热河出公差。毓公花晋得知请来见面,倍述苦状,痛哭不己,请于管家设法相救。于芝昌遂对福晋说:“福晋何不写信给喀喇沁王贡桑诺尔布,控告他们?贡王爷一定会为福晋设法解除危难。”于是福晋匆匆写信一封交付于管家,于管家赶紧差人星夜送回本旗,并写信嘱咐沿路团

练妥为防备,如能夺得军械更是好事。各处团练得信之后,悉心照法准备。

毓公福晋自热河起程东行,拳匪们更加猖狂,有的竟坐在福晋轿车顶上,以示蛮威横气。两日后,来到茅荆坝下,此乃喀喇沁要隘之处。各团练集中了三百多人,伏于窄路山石之后,以备见机而动。谁知拳匪皆负枪而行,众人不敢造次,遂一一放过。

贡王接到福晋之信,立即与赵鹤亭、杨鼎臣、金玉斋、汪国钧等人商议办法。贡王说:“必须在此处了结这伙匪徒,若放过此地,前到赤峰更无法下手了。你们前去劫杀拳匪,杀则杀之,但保护福晋更为要紧,若稍有伤害,咱何以对得起宾图王爷。你们务必保护好福晋,做到毫发勿损。”遂又仔细商议了具体计策,依计而行。

随后派人飞驰前往送信。信使见了匪首则说:“听说福晋路过喀喇沁王府,贡桑诺尔布王爷表示非常欢迎。但本府官军自红帽子作乱之后,对汉兵向来多疑,见列位荷枪实弹,恐生误会,惹出事端,关系非浅,烦将各人枪械全部装载车上,暂时不要往外显露,安全过境为好。”拳匪三头领见来人憨厚老实,早也听说过关外蒙古人心实,遂点头答应。

第二天清晨,浙浙沥沥下了一场小雨。小雨过后六点多钟,前哨兵来报说:“毓公福晋已经起身,离此八里多地。”这时,赵鹤亭、杨鼎臣又做了周密地安排:赵杨二人负责持哈达去迎福晋请安,并转告福晋在富裕地打尖吃茶。赵又拨兵三十名,在伙房内预备茶水。令汪国钧带二十名士兵,埋伏在伙房后面院墙外的树林内,准备截击从房后逃出的匪徒,一面充作援兵。赵又派金玉斋带兵三十名去迎接福晋一行。临行又嘱咐汪国钧听见西面枪响,即刻一齐动手迎杀。

安排停当,赵鹤亭遂率队伍前去迎接。杨鼎臣献完哈达后,告诉众人:“茶饭已齐备、请到前边富裕地伙房去打尖。”

赵鹤亭沿路慰问,匪众毫无疑心,俱各欢喜,皆空手顺大路缓缓而行。一听说伙房不远,皆争先恐后地跑向伙房。

赵鹤亭到福晋车前请安,让车过去。随又拜见匪徒首领,皆让他们骑马先行。见后已无人了,遂返身乘马追到车后,乘其不备,赵鹤亭“砰”地一枪把一匪首打落马下。众兵一齐开枪,挨次击毙了其余同伙。

此时伙房内的府兵正在恭敬殷勤地倒茶,一听枪响,遂一齐动手,一时间枪声大作,不及半刻钟,匪徒大多被枪毙。有一匪徒,身带手枪将伙房烧水伙夫打死,然而他也立刻被众兵击毙。有匪徒翻墙逃出,也被伏兵打死,并在路旁庄稼地里,搜杀数名。

毓公福晋恐惧万分,将棉被挡住车门,抱头而卧。车上辕马被打伤,血流不止,所幸福晋管家侍从未伤一人。

这场漂亮的战斗杀死拳匪三十九人,受伤逃走一人。共得无烟枪十四杆,子弹五千余发;毛瑟枪二十一杆,子弹五千余发;六轮手枪一支,子弹五十发。从匪徒身上搜出无数符咒,尽数焚烧。

遂将毓公福晋接到王府榆荫轩安歇。贡王大尽地主之谊,隆重地设宴,款待毓公福晋,犒赏随员。休息了三日,添换衣服,备置车马。第四天早晨,又派兵护送,取道敖汉,回往宾图旗去了。

熙凌阿贝勒九月初仍回北京。在左旗的拳匪余党、胡作非为已达极点,后勾结土匪作案被拿十余名,解往建昌收监。其余各自分散,远遁无踪了。跟随毓公回关的二十名拳匪亦四处逃散,不知去向。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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