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度的光阴里一直在流汗

这一天换了三次汗衫,我硬是独自将一棵倒地不起的香樟树锯枝留干,树根太粗锯不动,只好刨掉泥巴连根拖了回来。 &n…

这一天换了三次汗衫,我硬是独自将一棵倒地不起的香樟树锯枝留干,树根太粗锯不动,只好刨掉泥巴连根拖了回来。

随便聊聊的图片

 

大树真是重得要命。我也不知道将之派作什么用场,只是觉得弃之可惜。我栖居的山林外面封路设卡,鲜见行人。老鼠饿极了大白天跑出来觅食,偷吃我撒在葫芦塘边喂鸭子的食。那两只喂食了三年多的野鸭子在水塘里下过蛋见它们在吃自己的食物,居然默立一边,任由天上的飞鸟与地下的老鼠吃它们的食物。或许,天地间的生灵们都有相怜之心,彼此关照,共同走过日月星辰。

 

 

山林间寂静被推土机、挖掘机的“轰隆隆”声音踩碎了。破路挖墙角,还连根将许多大树拨起扔到一边。骄阳似火,几天功夫树叶就枯萎了。听人说此地将用作接待自海滩边归来的本地打工人,住上一周放他们回家过日子。还有人说原先设在别的地方,当地人反对便改到这山野间,正好有不少闲置的房子。几户老邻居积极准备粮草,以备不需之用。我与爱人闻之此事反倒有些激动,我们独享这山野间新鲜的空气与泉水很久了,当地食材既好又便宜,不与同类分享实在自私了。原本在城中打得激烈的战争,一下子硝烟弥漫到我的门口。我与爱人商量,等那些从城中突围出来的人到了,我们蒸些热乎乎的包子送给他们吃。我还天真的找有关人员打听,碰了一鼻子灰,原来连“参战”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我天天去那路边看树,央求人将那些大树换个地方栽上,长这么大不容易的。人家忙于“战争”准备,哪有闲空管这花草树木?我记得以前路过这些大香樟树时,片片阴凉,香味袭人。我找来锯子锯些枝叶遮盖树根,一日去三次,锯枝、遮阳。其中有一棵树同根生五枝,中间三枝似父母怀中抱子,外侧两枝挺拔护中,像是长大了的两个孩子,相依互爱的一家子。我实在不忍心让其枯死,便锯了枝条,花钱叫铲车司机帮我运到我园子墙外一个转角处,置入我挖好的土坑里,扶正后我填了一下午土、浇水,累的骨头都散了架似的。第二天,我搬来五块石头挡土护树,又跑去买来生根粉再浇定根水。这里远离水源,我一桶桶拎水,也数不清拎了几十桶水,水渍润处有一间房子那么大。我订了遮阳网,雨天准备在树周边栽些花。或许“这一家子”劫后重生,成为山里一景呢。

 

 

还有两棵香樟树,树叶已枯焦,树皮与树根毁损严重。我找当地一个山里人诊断:暴晒太久、根毁严重救不活了。我锯枝留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搬回来。竖立埋进土里,将两两株原生金银花披挂上树身,老树仿佛有了别样的生机。

 

我小时候生活在巢湖南岸的圩区,连年夏季都为洪水所淹,圩心庄稼难见收成,圩埂上鲜有大树。我们家人多,连人带牲口挤在两间茅屋里,父亲想搭一间厢房,每年冬季想方设法去外地山里买根把木料扛回来攒着,前后用去五六年才凑齐七根房料,秋收后请乡亲们帮忙搭了一间小屋。我上学时夜晚看书,就着房门间柱子上的煤油灯站着看书。直到快上高中时,父亲到山里找人打了一张木桌子。记得那天晚上我跟父亲去山里讨那张桌子,夜里回家路上父亲一直背着那张桌子,步子越走越慢。后来,每当我伏在这张木桌子前读书发困时,眼前就会浮现出父亲佝偻着身子背桌深一脚浅一步走夜路的情景。于是,重又捧起书本来。

 

 

我成为东圩埂上第一个大学生要去学校报到,二姐把她陪嫁的一只小木箱子给我。父亲赤着双脚背着这只小木箱子送我过长江坐船到江南求学,那时已是仲秋,临到学校门口我拿出母亲给我做的一双布鞋非逼着父亲穿上,否则我就不进校门。父亲去水沟边洗干净脚,扯下肩上大手巾擦了又擦才穿上布鞋。两天后,我送他去江边坐船回家,他脱下鞋要给我,我怎么也不要。船驶离江岸,我见父亲跟船弦上一个船员在说些什么,只见那船员接过父亲递过去的布鞋后退几步猛冲向前扔向岸边,鞋子落到岸上,赤着双脚的父亲在船上使劲冲我挥手。他或许是高兴,或许让我看到那双江岸上的布鞋。那一刻我哭了。二姐送我的那只小木箱子随我漂泊许多年,后来不知道哪一次搬家时遗失了。我像走散了一个陪伴我成长的伙伴儿,心痛了很久。

 

可能是这些经历,我对木料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木质的香味远在胭脂红粉之上,真正的大自然原香本味。而潜藏在木头纹理里特有的亲情味道,历久弥香。

 

 

山中时光走得慢,白天忙着与树交流,汗透衣衫。晚上泡一杯淡茶闲坐园中仰望星空,静听心泉水声。我原本睡眠就好,这几夜睡得更沉,四肢与背酸痛发胀,像在长力气。白天与大树较劲,少一两力气真的寸步难行啊!修身旅游达人巴坤硕教授白天来微信点拨我:“你把力气用在树上使你出了一身汗,这就是‘用途’。以后盖宫殿时,既可作顶梁柱,也可挑大梁”。当代书法名家、桥梁专家鲁地周日回老家挑水浇菜,他来信说,“大汗淋漓,只有自己知道那股子爽劲”。

 

大树活着是一景,即使枯萎了,我将它们“栽”入地里,把金银花缠绕上去,让大树做个隐者,漂亮着金银花的美丽。就像我们前几十年的劳动为了生计,几十年后的劳动为了生活。虽然同样是劳动,若劳动不再是为生计所迫,能够享受诗酒田园的生活。如此,不也还好嘛!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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