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的微笑

在瓦窑头小学就读,我马马虎虎算是个“别人家的孩子”。领到寒假作业冲出校门,书包往土炕上一扔,光线中明显泛起细微…

在瓦窑头小学就读,我马马虎虎算是个“别人家的孩子”。领到寒假作业冲出校门,书包往土炕上一扔,光线中明显泛起细微的粉尘。没几天,父亲便接我到广胜寺小住,说话语气真挚和顺,这种小心翼翼的呵护,仿佛担心刺伤一个未来“北大清华生”敏感的小小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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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短暂的新鲜感之后,思念瓦窑头的火星劈啪作响,比在皂荚树下留在麦秸秆灰烬里的玉米粒爆出的花还闪烁不定。好在,二舅来了,准确地说应该是受到姥姥的差遣而来。他没坐稳,我便倚在他的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仰望他的脸,渴望听到瓦窑头的音讯。自我走后,姥姥竟会把偏襟衣上的布扣弄错,一盘菜有时忘了放盐,鸡窝的闸板没有关严,她冲着姥爷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姥爷回嗔道“你老人家就像脑子里头有雾一样,连保健站的大夫也治不了。”

她在小院口照例唤她的蛋鸡们,转头说道“从鸡屁股里抠几个蛋,过几天给娃捎去”,我能想像姥爷摸着光亮的脑门吐着烟圈的神情,我能想像姥姥提起围裙的一角,轻拭眼角的举动。仿佛鸡蛋与牵念一样积攒。只是不争气的我,听着二舅的话,嘴里不由拉出一道晶莹的丝线。

父亲对我的笑容渐渐趋于平淡。不习惯天天洗脚,应付日本人似的刷牙动作,抠鼻屎的坦然大度,吃饭时不雅的咀嚼声,躺着看书,满篇形容词的日记,草率混乱的数学解题逻辑。父亲的语声中,添了许多克制的期许。我臂部的肌肉随着父亲的手掌起落而张弛。飞虹塔清脆的塔铃声,在我看来,是最初跟随父亲小住前,那种渴望摔碎的声响。广胜寺在我心中黯然失色。

与其小往时日,不如说特训时日。父亲允诺后,我骑坐在二舅的自行车上,两条腿高兴地荡来荡去。冲进小院与当时冲出校门一样的速度。姥姥撩起我的衣服,叫姥爷看我的小胳膊,小腿。她的手搁在我的额头上,我们互相打量,不言不语,她的爱抚分外和蔼温暖。

我曾在童年猜想我四十五岁的样子,觉得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梦。然而当我恍然进入齿松发稀的中年,父母双亲已年近八旬,当秋雨绵绵,从窗外望去,麻雀在湿漉漉的小树丛拍打翅膀,楼下不远处,一摊摊积水,朝低处流,带走一棵合欢树粉红色的落花,仿佛是瓦窑头姥姥家小院门口的那棵。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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