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场遇见,都不是为了说再见

每天无头苍蝇地一顿瞎忙之后,回到那个十几平米的阁楼出租屋,躺到那张硬得硌得身子生疼的木板床上,常常像个傻瓜一样…

每天无头苍蝇地一顿瞎忙之后,回到那个十几平米的阁楼出租屋,躺到那张硬得硌得身子生疼的木板床上,常常像个傻瓜一样地思考,这就是我的人生吗?却绝望地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就是在那一段灰暗的时光里遇见小落的。

我不敢出门看大街上的繁华与奢靡,只好窝在家里以泡面敷衍饥饿。一场秋雨过后的一天,天冷了,我正在行李包里翻找着我去年穿过的秋裤。这时,楼道里就突然传来一阵嬉笑声,长时间的晦暗寂寞让我几乎对任何声音都有强烈的敏感与好奇。于是我透过门镜,在自己的家里却像个贼似的,窥到外面许多人,一帮花花绿绿的年轻女孩子,她们都穿着短裙。没有穿秋裤。

她们更像这个世界里的一条条鱼,红的、黄的、金色的鱼,她们没有羽毛,但她们似乎从来不怕寒冷。

小落也是这其中的一条。

随便聊聊的图片

小落高高的额头、水灵灵的眼睛,最是那一脸温柔的笑,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于是,在那一条条鱼中,我独独记住了她。

这个城市光怪陆离,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寂寞人,我也不过是这其中一个。

这座城市的天,从我来的时候似乎就没有蓝过,每天雾霾笼罩,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待到它蓝的那一天。

但现在,我决定等下去。

因为我遇见了小落。

 

生活总是比我们想像的更乏味,然而人生的故事却偶尔也会充满离奇。

我没想到,一个月之后,小落竟然来到我们的医药公司。

直到,组长大姐告诉我,小落是从总公司过来的,我才窃喜这份幸运的命中注定。

一天,因为我给我们的猪头经理擦车时,一不小心用手表链把他的爱车给刮了一道。猪头经理正像凶个三孙子一样地损我“你说你连个车都擦不好,你还能干什么?要不下个月你趁早滚蛋吧……”

而我正在猪头经理豪华的办公桌前像个犯人似的听候发落,因为在这里不比在网上,我可以横扫江湖,纵情厮杀,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我得表现的没有一点脾气,尽管我在心里已经杀了他一万遍。

小落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她手里拿着一摞儿单据走进来,脸上还是那么温柔的笑。一阵香风擦身而过。

那个一脸猪油的经理,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脸上开出了同样猪油一般的花朵。“小落,这个月你们组不错呀,单子每天都这么一摞,什么时候请客呀,你请吃饭,我请唱歌。”

“好呀,孙经理,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得请我们到钻石人间去唱。”那小声音甜得真是让人的骨头都会酥掉。

但小落看都没看我一眼,也许像我这样的人她见多了。

我没被猪头经理开除,我还跟猪头经理去喝了酒、唱了歌,小落也去了。

 

席间,初来乍到的我只是恭敬而小心地敬酒,而不敢多吃一口菜,还必须时刻准备着被大大小小的上司灌酒,这是职场里逃避不了的规则,一个新来的人,总会被试试酒量,说的恶毒一点,其实是被他们耍一下,找个乐子。我很清醒地知道这一点。

所幸的是我的酒量还可以,所以酒喝得就像是一场战斗。

吃完了去唱歌,真的就去了钻石人间,就是那个一脸猪油、今天还灌了我几大杯酒的“孙子经理”请的客(现在,我在心里这么阿Q般叫他,不叫他猪头经理了。而现实的世界里,我才是真正的孙子,他是爷。)

唱歌的时候,孙子经理一直涎着一张猪油脸粘着小落,而我则像个傻瓜一样地坐在他们旁边,随时听候他们的支使。

小落的歌唱得真好,酒意渐渐上来,这是我唯一可以清晰的感觉。那首《爱如空气》唱得几乎可以乱真,而那个孙子经理,泛着满脸猪油般的口水表情,就像游戏里的怪兽,让我恨不得给他一千刀。

孙子经理要求和小落来个男女对唱,点了那首让人想吐的《纤夫的爱》,小落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但还是温柔地笑着答应了,小落唱得很机械,孙子经理唱得忘情而跑调。

那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好几番,孙子经理都放肆地伸着他那双胖胖的咸猪手,揽住了小落那水蛇一样的小腰,而小落只是躲躲闪闪、半推半就,跟他无聊周旋。

而躲在角落里的我只能眼睁睁又恼怒、又悲伤,却无奈。

他们闹烦了、闹累了的时候,也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唱一个。

我哪里还有这份心情,但一帮小姑娘同事们起哄,我想她们是想找点乐子,看我的笑话。这激发了我的斗志,于是狠狠咬着牙,接过了麦。当然,我还要给那个孙子经理一点颜色看看。

我唱了那首《白桦林》,结果他们一下子全呆了,没有想到我这个菜鸟竟还有这样的功夫,那帮年轻的小妹一阵接一阵地叫起好来,就差上前献花拥抱了。而那时,小落投过来的是一道怪怪的眼光,直穿入我的心底。

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发慌,无力呼吸。

而孙子经理显然是一脸嫉妒不屑的目光,我想他是在后悔不该带我来。钱是他出的,却让我出尽了风头儿。

《白桦林》唱完了,我有些羞怯,想放麦,几个小妹却依然不依不饶地起哄,让我和小落再对唱一个,孙子经理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小落点了那首《美丽的神话》,我们唱得很和谐,忘情而默契,而孙子经理的脸就那么一直绿着,很绿。

音乐停了的时候,我们深情地对望着,像是很成功的表演。几个小妹尖叫起来,要我和小落再来一个,反正她们不用花钱,也不用费力气,可以免费看这热闹又撩情的演出。小落并没有推脱的意思,而我却说该回去了,因为我怕那孙子经理的脸会绿得死掉。

果真听了我这话,孙子经理的脸立马就阴转晴了。

从那天开始,在这个破公司里,我开始有了一些女人缘儿。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小落的。而我同时也遭受了不可避免的压制和打击。孙子经理最后一次警告我“你去做销售吧,下个月完不成单子,滚蛋!别整天在这里磨洋工,蹭饭吃,这里不是慈善机构。”

 

我就这样开始了又一次的无助挣扎,每天开了单子,领了货,就像个乞丐一样地满街去奔跑。我被分到了中药组,这是应该预料到的结果,很难卖,远不如人家保健品那一组人那么风光,也就是小落那一组。

而小落听说了我的情况,热情而自然地暗中帮助了我。她把好多以前、还有现在的客户介绍给我。我心存感激,却不知如何感谢。

后来隐隐约约地听说关于一些小落的事,相恋八年的男友因贪慕荣华弃她而去,娶了一个富二代。

我没有想到,这么好的小落竟是有着这样遭遇的一个人。原因,这个世界给不出明确的答案。

秋天很快来了,街边的树都无精打采的,每一叶子都似乎写着悲伤忧郁的表情,而我还在这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劳碌而无为的奔波。只有目的,而没有热情。

一场秋雨的午后,空气潮湿。我没有想到会在那个有着一间席殊书屋的街角碰到小落。她穿着一件红色的T恤站在书屋的前面,蓝色的薄纱围巾飘动着落寞无语的秋天。我想不出她为什么会站在那里望着大街与她无关的人那么长时间的出神。这不是平日里所见到的那个欢欢喜喜的小落呀。

我好奇地走过去,用着我拙劣的搭讪技巧。“怎么在这里碰见你呀,好巧。”她也看到了我,并没有我所想象的惊讶或是热情地招呼,尽管上次我们有过那么一次默契的对唱。她只是小声地回应了一下。

我惶恐地看不懂她那太深的眼神。一阵沉默之后,我小心地说“介不介意去喝点什么?”

“行”

“那你想喝什么呢,茶行吗?”因为我留意过她比较喜欢喝茶。

“能不能喝酒?”我一下子惊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在那个名子起得怪怪的叫“那年那月”酒吧里,我和小落各自小心地品着一杯并不算太昂贵的红酒。酒吧里循环放着一首悲伤的怀旧歌:Take Me To Your Heart 。英文版的《吻别》

我们聊着网上的各种明星八卦,还有公司里的鸡毛蒜皮,也互相问了各自的一些经历,比如学校,比如老家,比如偏好的小吃。却唯独没有未来。

小落不是我对门的邻居,那天我第一次看见她,她只是来一个老乡的出租屋串门。结果她那个老乡没住满一个月就搬走了,和房东大吵了一架。这座城市每天无聊忙碌挣扎的人们,总是习惯用吵架来解决一切他们想解决的问题。

小落到底住哪里,我不知道,我也没问,反正她就在这座城市里,远不了,何况,在公司每天还能见面。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她把钥匙锁到屋子里了。

我骑着电动车一路狂奔,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她那里,气喘吁吁地跑上六楼,一眼看到蹲在楼梯口满脸无奈,可怜巴巴的小落,像一只被雨淋湿了翅膀,飞不回家的小鸟,惹人心疼。

见到我来了,她很高兴,以为我来了,门就开了,哪里知道我也很笨,只好和她一起打着“手机光”在墙壁上找开锁电话,打了几个,不是空号,就是停机。只好陪她一起去找物业。值班的是个老头儿,很热心肠,帮忙找来了开锁的人。

小落的屋子有些凌乱,但很干净,随意丢放着的杂志、碟片,最多的还是玩具,很孩子气的那种。真想不出在外面那么世故的一个人,家里却像是儿童乐园,满是童趣、童心。

她说喝杯水吧,拿来水壶,却倒不出半滴水,她有些不好意思,面带歉意地说“要么喝点别的吧”于是去开冰箱,找到一听可乐给我。

两个人坐到那张狭小的双人沙发上,说了几句闲话,很快陷入尴尬的沉默。我小口地嘬着可乐,分明地感觉到她身体上传过来的一阵阵温热,和我一样,同样躁动不安。

我不知道当时怎么一下子有了冲动的魔鬼,抱住了她。她挣扎了一下,但不是很用力,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脸有些红。

但一番紧张的燥热之后,我还是只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把她放开了。

而她却依赖地像只小猫似的偎进我的怀里,轻声地问我“你说今年冬天会不会下雪?”我说“会吧,应该会”,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我知道我所回答的,应该是她想要的答案。

接下来的日子平常而自然, 在单位里,我们还是像一般的同事,没人察觉出什么,只是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了,对那孙子经理过分的玩笑,她有时候会表现出强烈的厌恶和恼怒,有几次弄得那个家伙很难堪,以后就再不敢轻易地闹了。

下了班,我会骑车带她到郊外的一座桥上去玩,是一座很高的桥,因为那条河也很大、很宽,尽管没有水了,但我们还是感觉到它在流动,只是不知道它究竟流向哪里,就像我们之间我爱情。

我们会对着河的远处一齐大喊,我们的青春,还有我们的理想,有时我也会喊她的名子,会不能免俗地喊“白小落,我爱你。”每次,她就会很温柔地抱住我的后腰好久好久,然后不知怎么就有泪水湿了我的后背……

 

歇班的时候,如果我们不打算出去,就会一整天都呆在家里,抱在一起,听时钟滴答行走,看电视、玩五子棋、看碟、在二手市场花九十块钱买了一台“过气”的DVD播放机,一起唱歌,有时候唱得春暖花开,有时候唱得泪水涟涟,哭哭笑笑地追逐打闹,把家里过成像只有两个小朋友的幼儿园……

要不我就陪着她一起趴在阳台上发呆,看这座城市里,满大街无关紧要的人一群一群的像鱼一样盲目地游来游去。我们一直渴望做他们当中的清醒者,但我们又同样清醒地知道:我们做不了。

小落很喜欢吃巧克力,尤其是“德芙”的,近乎迷恋。那东西很贵,所以她也不是常买。我知道了以后,经常给她,每次她都会很开心,但却总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每次都不肯吃完。我说:“你就大口大口地吃吧,又不是只有这一块,知道你爱吃,这不买了好几块了吗。”她却说“我总是怕下次就没有了。”我说:“不会,只要有我在,就保证有你巧克力吃。”我说的雄雄赳赳、气昂昂的。

小落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我们竟然会傻傻地觉得:就算我们很穷,这个世界也可以同样很温暖。

 

 

小落还有一个习惯,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突然跑到我身边,像个小孩子似的说“请你抱抱我。”

我便像抱一个萌萌的玩具小熊一样抱她在我的怀里,她也总是不断地重复说那一句话“靠近你是为了温暖我”。这样的情景,有时候会是在厨房、有时候会是在门口、有时候会是在窗台。

我觉得,我们的小落不应该是一个药品促销员,而应该是一个诗人。

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这样陪她走下去。

我们的恋情,终于被组长大姐撞知。那天,是我们在南三条市场淘衣服,大姐提着两个大包从一间服装店里出来,撞见我们,惊讶的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字,紧接着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面对我们笑得一脸阳光,说“你们这一对好好的小人儿,要好好地在一起过一辈子才好呀!大姐等着给你们包红包。”

我这才清醒地知道,原来大姐儿子穿得那些名牌都是这么来的,小店里的高仿货,而大姐的儿子却对此一无所知。我但愿他永远一无所知。

被大姐祝福,小落欢喜而害羞,而我却陷入莫名的惆怅。

因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那个天突然变得一下子很蓝的平常日子,我在窗前抱了她好久,午后的阳光铺了一地,楼下有小孩子玩耍时快乐的叫喊声。窗外是干净的蓝天,还有白云,如同一幅明净的画面。

小落转过头来一脸温情地说“我们要是也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多好呀!”

我说:“那当然!最好长得像你,那我就有两个宝贝了。我会更加倍地疼你们。”

小落脸上的阳光里一下子满是幸福的味道,笑得也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可是我心里却很矛盾,因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给她、还有我们的孩子一个温暖美好的未来。眼下我们都像这座城市里流浪的一棵稻草,随处是家,又处处不是家。

但我还是在内心里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告了假,准备回老家。

我回到老家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拼命地四处借钱,我要借够一套房子的首付,然后给小落一个惊喜。

期间小落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回老家这么久。我说,我在做一件重要的事。小落取笑我“你玩什么神秘呀?赶紧实话告诉我,否则别怪我不理你……”

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的,可是现在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缴械投降,把实话说了。

没想到电话那头儿的小落沉默了良久,然后低低地说:“能借多少借多少,别太难为自己了,早早回来。”

我说“你放心吧,你等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家。不!是给我们一个家。”

 

可是,借了一个星期的钱回去的时候,我却没有见到小落。家里没有,打她电话关机,去公司问。公司的人说,小落三天前也请假了。

我一下子吓坏了,像失去了全世界。小落究竟去哪里了呢?

我发了疯的四处寻找,想尽一切办法。

我差点就要报警了。

好在一天后,我终于接到小落的电话,电话里的小落气息微弱“周阳,你能来接我吗……”

小落不在本市,而是在三百里外的邻城。

我急得像风一样租了一辆出租车,奔向领城。

小落面色憔悴地躺在医院打着点滴。

但她见到我,还是努力地向我笑着。我却落下泪来。

原来,小落在领城有一个39平米的一居室,她是想把它卖掉,和我一起凑够一套两居室的首付,她不想我那么大压力。

她也是想处理好一切,给我一个惊喜,奔波劳累,加之淋了一场大雨,得了重感冒。

我红着眼圈说“你怎么这么傻……”

小落像个孩子一样露出害羞的表情。

我去了小落的那间房子,给她做饭,送到医院。在那间房子里,我发现除了一大堆玩具,一些衣服之外,还看到了厚厚的一本日记。

原来小落是个孤儿,小的时候寄养在亲戚家里,长大后,就一直在外面漂着,在遇到我之前谈了一场八年平平常常的恋爱,以渣男羡慕荣华,婚前突然劈腿一个富二代而告终。

关于我,没有千言万语,只有短短数句:“周阳:有时候,我只是需要一个承诺来温暖自己,可这个世界却总是给我太多复杂。在我已不相信还会有爱的时候,你来了,我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能够温暖我的唯一,于是我决定为你生一个孩子。我希望我、还有你,当然还有我们的小宝宝能一起创造一个温暖的小世界,就算它真的很小,但也许越小的世界才越容易保存温暖。你说是吗?”

读到这儿,我热热的泪又满了眼眶……

我把饭做好,送到医院,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喂饭给小落吃,我说:“小落,我们结婚吧。”

小落嘴里还含着饭,一下子怔住,眼神闪亮,然后调皮地说“喂几口饭就求婚呀!你也没戒指呀?”

我说“有,怎么没有!”

我把碗递给小落,故作神秘地说“你自己找!”

“啊!”小落吓坏了“你不会把戒指藏在碗里了吧,你个傻瓜,你不怕我万一吃下去吗?”

我坏坏地窃笑“你以为我会那么傻吗?”

小落端着碗,一脸地迷惑,然而片刻之后,露出孩子般欢喜的表情。

戒指终于给她找到了。

戒指就在碗底,当然是在外面的碗底,我用双面胶粘在碗底。

小落,认真面努力地用她的小手摸着那枚戒指,满脸都是阳光般的幸福……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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