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了这人间烟火

早晨起来,走近院子西北角时,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飘来。我深嗅几口,微微张开嘴咂吧着这似曾熟悉的烟火味道。深秋里,…

早晨起来,走近院子西北角时,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飘来。我深嗅几口,微微张开嘴咂吧着这似曾熟悉的烟火味道。深秋里,九华山的晨光很多时候被浓雾锁在了层林尽染的山顶上迟迟下不来。我这院之一角尚未散去的晨雾,有几缕极淡的烟在轻轻的飘,袅袅升起,那是我昨晚点燃的土粪堆里冒出来的人间烟火气。

昨天中午,我写完了《最美的相遇是留存在心里》,可能还沉浸在文章里与我去了遥远地方再也不会回来的张兆玉老兄的“会晤”中。煮的花生米与咸胗都糊掉了,就着萝卜干简单吃了碗饭,翻看天气预报,说是后天有雨。那些晒干的树枝与枯草又要湿了一回,于是,下午便在院子西北角挖了一个坑,将捡拾来的树枝、树桩,还有院子里秋天的落叶、荒草埋入坑里,上面用些枯藤及叶子盖上,再往上面堆土覆盖,两端留下通风口。这样的“本事”还是凭着小时候在故乡东圩埂上看大人们堆土粪堆的印象,来山里几年,差不多每个深秋时都要烧一回土粪堆,清除杂草与枯枝,也为来年备下一些肥料。

晚上见风大,不能点火,便带着狗狗们出门蹓跶。回来后写了则短文,披件棉衣去院子里走走。风小了,一弯上弦月从山峰上下来,就挂在我的院子里。像是寻常生活中忽然来访一位俏佳人一般,不知如何接待是好。我找来火柴,从土粪堆迎风那一端点着了荒草,表层的草烧光了,便没了火焰,甚至连烟也见不到了。我索性往高处走走,仰望星空,似乎距月亮近了一点点。还未曾酿出什么情绪时,忽见一缕极细的烟从土堆里飘出来。我就知道,这把深秋里的火点着了。有了温暖,猝不及防而来我院中的这弯月亮也不至于太冷清了。

随便聊聊的图片
温火慢烧那些泥土里的树枝与树桩,渐渐烤热土粪堆内膛。我独自默立这弯月亮下,不由得低下了头,思念起我的故乡来了。脑海里浮现儿时的深秋里,两条田埂的交汇处,东圩埂的男人们堆起的土粪堆,也这么慢烧热烤着泥土,攒下来年春季的一堆好肥料。当然,还有我与小伙伴趁着夜色从人家菜地里偷来的黄豆杆子,我们扒出通气孔,把黄豆杆子塞进内膛,急不可耐地等着那香味飘出来,大家抢着剥黄豆吃,各自看着对方黑乎乎的嘴巴笑成一团。

我们想的是烧熟的黄豆,大人们想的是来年的一堆肥料。因为心急的伢们往往把土粪堆内膛搞塌了,而圩区再也难找到能烧的枯枝荒草,这土就成不了肥。奇怪的是大人们并不责怪我们,而是再烧土粪堆时,便派个人看守着,待内膛温火出来了,便封死进出风口,不经意的在土堆上留两个小孔,我们纵使能偷到黄豆杆子也塞不进炉膛了。

因为我们的顽皮,曾让大人们费了九牛二虎力气垒起来的土粪堆垮塌过,少了来年春上的一堆肥料。或许我们从孩童时便在心里认下了这笔欠账,我参加工作后,曾找人到化肥厂买了一卡车的化肥送往东圩埂,堆放在好几个地方,任由乡亲们来取走。多少年后,还成为圩埂上的笑谈。我一个同学叫李永东,有一次从青岛打我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今天哭了。我忙问怎么回事?他声若洪钟说:“今天在港口举行出港仪式,我将中国化肥运往外国。当国旗升起来的时候,我抑制不止地泪流满面。我们的父亲当年为多产一点粮食,绞尽脑汁攒一点点肥料。今天,一个农民的儿子将中国肥料销往海外,能不流泪吗?”曾受到过总理接见的李永东当时担任一家大型农资公司董事长,率领企业连年大跨越。

快乐很多时候真简单,我们还没能背会几首古诗词中有关“炊烟”的句子,便爱死了这人间烟火。早晨,不,应该是天还没亮,我们睡在床上,便听到圩埂上响起早起的女主人用锅铲刮锅的声响。先是一家在刮锅,渐渐地更多人家在刮锅,那些农妇这时候仿佛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音手一起用手中的锅铲演奏出乡村晨曲,开启一天的生活。傍晚,我们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圩埂上家家户户的烟囱里袅袅飘出一缕缕烟来,那烟柱在半空中被风一吹幻化成许多不同的形状,我们便心生欢喜,跑着回家,守候着揭开锅盖那一激动人心的时刻,好让叽哩咕噜响的肚子不再唱歌。

无论是烟囱里的烟,还是土粪堆里的火,都是人间烟火。这样的烟火气自小就浸透进我们的骨子里了,不管别人闻着什么味,说成什么味,我们都觉得亲切。如今,恐怕是越来越难闻到这种味道了,往后袅袅炊烟或许人们只能在古人诗词里还能看到。不知是喜,还是悲。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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