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寓山彪哥

彪哥又来信说要送我两幅山水画,谦称给我居所“补壁”。他临老了勇敢地从皖南仙寓山走进省城,开间自己的画室,作画原…

彪哥又来信说要送我两幅山水画,谦称给我居所“补壁”。他临老了勇敢地从皖南仙寓山走进省城,开间自己的画室,作画原本就不易,还要以画换物在外谋生呢。一个画家的成长、作品的成熟,需要较长时间的辛苦劳动与实践。很多人误入此道,费纸三千也未必能摸清楚笔、墨、纸、意间的关系。其中之酸苦,只有深入其境的画者才能体会。画作是画家的劳动果实,每一幅都凝聚着他们的心血,耗时费力,无端收受其画,无异于从农田里抢稻谷,到车间拿产品。随便聊聊的图片

我哪好意思抢夺彪哥的“稻谷”,委婉推托未受。

图片​20年前彪哥(左)领人进仙寓山
自幼生长石台仙寓山水间的彪哥,在乡村文化站谋份职业,与妻子在家种几亩田度日。当地人说他有些神神道道的,略知麻衣柳庄,除了跟着政府跑宣传搞文化,闲暇也给人家看风水,“作法”消灾。有户人家的公鸡早晨打鸣“咯,咯”两下便没了声音,邻人视为不吉之兆。户主请彪哥上门破法,他左看右相,嘱次日凌晨三点要从家门正行19步,右拐再步行21步,就地烧几张纸。然后回屋将门拐鸡笼里鸡放出来,从鸡舍里掏出两担鸡粪压住纸灰,然后静听鸡鸣。果真雄鸡报晓,一切如愿。彪哥说,那户人家笼里鸡屎积得老高,公鸡钻进去抬不起头,怎么打鸣呢?走几步,天未亮,是故作神奇,莫让外人天亮了看见“破”了法。
二十多年前,我去石台境内采访,认识了当地几位文化名士,像吴熙祥、李志军、詹成林、汪皖平,还有就是彪哥。初见彪哥,其貌不扬、身材不高的他,却有着一肚子当地奇闻妙事。他陪我去寻访倒塌了尼庵,穿行大峡谷,攀登悬崖摘野果子充饥,躲在古树下避雨……夜晚,我们在小旅馆睡18元一张床铺,聊那些神鬼怪故事,谈各自的创作构想到鸡叫三遍。他因此视我为他艺术道路上的知己。

我写了不少跟石台有关的文章,报社记者怂恿我带他们去石台饱览青山绿水,重走古徽道。我先后带几批记者进山,彪哥他们自然陪同,边观山景边讲古徽道的往事。当然,彪哥自己也是有故事的人。各地凡到仙寓山来的游客,他闻之都陪同,极力推介自己家乡。一位来自南京的美女,彪哥陪她在山间转悠了好几天,时值盛夏,那个女人想在山溪涧露天沐浴一回,让彪哥转过身去。彪哥说,那天,她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与我同来的女记者汪清波、池艳丽、吴健雄等人追问彪哥:“你到底有没有回头看?”彪哥始终不肯回答。

当天中午,我们一行人到兰关汪皖平家吃饭,酒桌上又议起彪哥有没有“回头”的事。喝了几杯酒的彪哥说:“那个夏天真好,我们相处几天很愉快。不想看,不想干,我还算是个男人吗?可我还是克制住了。若是那个女人回城一想,在山里被那么个丑八怪男人欺负了,她连想起石台的美景都反胃口,我怎对得起这么清秀美丽的山水?”

那一刻,几个女记者全都站起来,敬彪哥一杯酒。

彪哥有事找过我,记得有一次是他女儿买房,我找朱首彦给便宜了一些,儿子读书我也帮衬过。彪哥差不多第一次走出深山,也是缘于我的一篇报道,写他积攒数十年的数以千计的“皖南民俗古物”无处安放。古镇三河闻讯找到他,双方一拍就合,移之古镇建馆陈列,我还专程去看过他与他的那些古物件。

有一次,我再去仙寓山时,他非要留我吃顿饭。我知其家境非常难,便婉言谢绝。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说:“我受你那么多恩情,不请你喝一顿酒,我心里过不去”。那天我们从山上回到彪哥家,他已请来当地“有头有脸”的人作陪。喝酒时,彪哥让老婆过来敬我酒,这个山里女人一个劲说:“对不起”,我有些懞。她嗫嚅半天才说:“下午跑了七八家,没借到腊肉,又怕耽误做饭就没再多跑一家借腊肉”。哦,她问过我喜欢吃什么,我随口答“蒸腊肉”,她当真了。彪哥狠狠的骂了她,那女人喝干一杯酒,满脸泪水退出去。

前几天,彪哥给我来信说一件事情:

“我习画至今取得一点小成绩,全仰仗您一直对我的关爱、帮助和鼓励。当年我学画画时,家境极为贫困,您为鼓励、扶持我习画,在裕丰花鸟市场内一口气给我买了几十本画册供我临摹学习,这些我永远都记在心里。”

他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这件事。那时,我在山里见彪哥习画决心很大,便带他到省城看一些展览,找到我平素常去的那家旧书店,确实挑选了几十本山水画册,我用车把他送到车站。这一晃,也有小二十年了。彪哥在绘画路上越走越宽广,退休后到省城开了间自己的画室。几年前,他被省文史馆聘为特约文史馆员,山水画作常入选省里书画名家展览。

彪哥乃一介寒士,却一身傲骨,不肯苟同世俗。他固执地认为,无论是画画,还是文学、摄影等艺术创作,一定要有思想,要有意境,要有韵味,否则谈不上作品。这倒也是,诗情画意,没有真情实感,没有高远意境,那也只是纸费的事情。

哦,喊惯了彪哥,快忘了他的名字叫胡必彪。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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