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哭一回穷,反倒成了富翁

出版社要出版我的书,还是一流出版社,这本是件高兴的事,我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我居江南山里好几个春秋,与外界联系…

出版社要出版我的书,还是一流出版社,这本是件高兴的事,我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我居江南山里好几个春秋,与外界联系越来越少,旧友多还在红尘中奔走忙碌,山野之间难得结识新朋。我自诩在山里晴耕雨读、闲作文章,聊把清风明月当作人间温情温暖余生。这个时代,差不多人人涮手机,梦想当网红代货,难得有人净心静气的阅读书籍。我于寂寞时光写下的那些文章,汇集成书,即使有这样一流出版社出版,怕也是难以摆上人家案头的。随便聊聊的图片

出版社编辑很客气地说,出于经济考虑,作者要交纳相关费用,承担印刷费用。寄来的合同上注明的金额,对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负担。自己闲着无事画的饼子还没闻到香,颈子套上了,还不得不往前走。

树活一副皮,人活一张脸。百无一用的书生,多半是要那个脸面的。十多年前,我去江南绍兴鲁迅故里,那条街上游走着不少“孔乙已”,依旧穿着长衫。“长衫”大概就是孔乙己们的“脸面”,至少让人看上去像个读书人。我不是鲁迅的邻居,与孔乙己也沾不上亲,现在闲居江南山里,距镇上还有段路,守着空山折腾几年,弄出著作来装斯文。

那些天,愁着凑款,没忍住在微信上发了出版著作的两幅截图,就像一个初次踏上秦淮河游船卖唱的艺妓一样,犹抱琵琶半遮面,满腹心思欲说还休。在省城搞装修的老板章文胜先生可能没细看,立刻来信祝贺我发大财了,我让他再细看看。他明白过来回信称:“我以为出版社给你这么多稿费呢”。五月渔郎先生也来信称:“一般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他们都觉得,文人靠卖文是可以养活自己的”。

天啦,现在早已不是鲁迅和朱自清的时代了。朱自清一个人教书、写文章养活五六个孩子,徐志摩写诗、讲课还能养活一个花钱如流水的陆小曼。张恨水写连载小说买下京城四合院,还将攒下的钱兑换成五十根金条,托友人存起来,只是这些金条后来都不知所终……现在出版著作,自掏腰包,拿钱捧着书稿去出版社排队申请书号,还未必获准通过呢。

从前艺妓卖艺或卖身,若干年后攒一盒金银手镯,择机改良从人去过寻常日子,现在文人怕是连从前艺妓都不如。她们花别人的钱过自己的生活,现在文人自个儿花钱卖“艺”也就听个响。爱情都成了快餐,阅读犹如快闪,谁还有空去读书呢?可能许多年以后,后生们质疑:现在的光阴里文人们都去哪儿做梦了?落下一片文化空白地带。只是那个时候,当下的文人恐怕都已不在人世了,自然也找不到他们跌破的“脸面”了。

事情往这个方向想,前景令人叹息。可现实,也未必如想的那么糟糕。我为筹措出版费用发愁的那些天,就遇到让我感动、铭记于心的事情。

一位“茶溪听雨”读者,将她从参加工作就存放零钱的一只储钱砸罐碎,取出了里面的钱,要资助我出版书。这是怎样的一份感动啊!她在微信中说:“白天谋生,一身疲惫,咽下所有的委屈与伤痛。夜晚回家,万籁俱静时捧读您‘茶溪听雨’上的文章,心灵自然而然安静下来了”。有一对夫妇专程到九华山中来,连我的家门也没进,丢下一个信封便走了。信封里装着钱,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文章千古事”。这张字条我保存着,可那只陪同人家从乡村走进都市的储钱罐,我没能保存到。这些珍贵的物件都当置于我的木板案头,时时警醒我,激励我余生!

“阿弥陀佛!不是特别对您,对一批为我尊敬的文人都如此。请您收下,咱都别客气哈。”旅居海外的氤氲再次来信,还随后给我转了一笔钱。此前,我已再三回拒了她的一片好意。在海外生活并非容易,何况她一身伤痛全靠自己痊愈。我没有想到,弱弱如此的她在海外谋生依然关注她曾熟悉的故里,关心这片热土上为她所敬的文人墨事。

我刚挤进都市谋生时,年轻漂亮的氤氲已是闻名遐迩的商界名流。我目睹过她的风彩,也曾陪同她为我报道的弱势人群捐赠帮扶。善良善行者也会遇到诸多磨难,如此精彩的她也没能例外。两年多前我的“茶溪听雨”公众号刚开通,旅居海外生活的她就成了读者。虽然此昼彼夜,她差不多每篇文章都读,留下许多精彩的评点。事实上,如氤氲一般众多智慧者的厚义与鼓励,正是我在寂寞的写作道路上走下去的动力。我与他们,虽然无缘见面,甚至很多人从来就未曾相遇过,这份鼓励恰似光引领我往前走。我也努力发出一份热,给这人间添一份暖意。

去年秋天,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徐贵祥先生来九华山中我的居所时,跟我谈起一件往事: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就是中华文学基金会出资帮他出版的。当时的负责人张锲把他与受到资助的一群年轻作家叫到办公室,鼓励他们要当“恒星”,不要作“流星”。徐贵祥说自己没齿不忘,没有当初这样的资助,就没有自己的现在。

氤氲隔着海洋给我出版著作出力,不仅如此,她还资助过安徽一些文人出版著作,这是何等的胸怀与格局?我的书架上有路遥所有的著作,每每想到2007年建成的路遥文学馆,面积达5332平方米,以丰富完整的资料,全方位展示路遥“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的一生。可谁都知道,路遥活着的时候穷得连进京领奖的路费都没有。

路遥是不幸的,徐贵祥遇到了张锲,是幸运的。我也是幸运的,遇到了灵魂里有香气的氤氲、那对夫妇等人,还有那只“储钱罐”的主人。有细心人给我算过,现在一年创作的文章至少能出版两三部著作。当然,无法跟徐贵祥这样的大作家相比。但是,跋涉在文学路上的我还是要隔着海洋、隔着高山,对帮助我出版著作的人说一声:“谢谢!”若干年以后,如若我在文学芳草园里有所建树,您们现在的鼓励与帮助,我是没齿不能忘记的。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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