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落雨。
雨很大，雨声也很大。“轰隆隆……”偶尔炸响的春雷似乎长了脚，从我们的屋顶滚过，带着些春天的顽皮。
“天气预报发了黄色预警呢。”芷涵瞄一眼手机，“嗯，清明时节雨纷纷，下雨也正常。”
她又补充。
“我昨天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明天有雨。嗳，只要不天天下雨就行。”我一边炒菜一边说，顿了顿，又说：“把门关上，免得雨溅进来把地板弄得湿漉漉的。”
芷涵走过来关门。“啊——刚刚鸟飞得好低！快贴着地面了。”她带着些惊讶的口吻。
“下这么大的雨……”我头也没抬，继续炒菜。
芷涵随即摁亮灯，顿时，屋子里亮堂一片。而雨声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忽然哑了下去——是的，雨关在门外，一下子变得遥远了。
午休下楼，雨已停了，只是天上依然灰云沉沉，酝酿着雨。好在鸟又活泼了起来，它们在房前屋后鸣叫，叫声时长时短，时高时低，时尖细，时暗哑，珠玉一般滚落在我跟前，仿佛向我展示着春日的深红浅绿，又像在我耳边吟诵着绮丽的骈俪文（这里想到曹植的《洛神赋》）。
站在门前发呆，看门前几只麻雀跳跳着啄食（洗碗时的饭粒），再飞到小池边追逐；看柿子树的新叶被雨水洗得更亮，树上的花喜鹊拖着长尾巴成了树中花；看母亲背着双手在田垄间走走停停，又蹲下来仔细扒一扒她的菜秧子；看油菜碧生生的亮眼，洗净我的双眸……
黄桃树上未落的倔强的花朵经过这一场雨全落光了。它们现出细细的蕊，在风中微微颤动着，那么艳！我不仅仅爱看桃花，也爱看新生的桃叶。桃叶狭长，它的新绿带着生命的喜悦和灵动雀跃。
水杉也绿了。它们的绿每天都在伸展，每天都在成为无限光芒的一部分。我望着那些高树，也望那无边无际的天空，望那千变万化的云朵。我渴望生命有这样的广阔，也渴望生命有这样的无垠。这古老的树木，仿佛我的亲密朋友，让我得到心灵的慰藉。
在乡下，四月，是植物最好的日子。天大地天，风中混合的植物香，看不见，却闻得到。我时常默默深吸一口气，任它们钻入肺腑，向深处延伸。
忽想起苏轼的那句“人间有味是清欢”，又想起汪曾祺的《人间有味》。苏轼与汪曾祺对待生活的态度我是极欣赏的。他们是纯粹的赤子，看他们的文字，我能感受到他们洋溢着生活情趣，也能感受到生之乐趣。
我想我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即使无所事事，无所依傍，也怀揣着希望。
“嗒嗒嗒，嗒嗒嗒……”雨又急促了起来，小碎步一般。我忍不住从电脑前起身张望，雨打在地上、小池上，树上，韵律清脆可人。池水很浅，雨落在里面鼓起一个个泡泡，而泡泡裂开又鼓起，鼓起又裂开，真像孩子一般顽皮。
这次，我没再关门，只看雨，只听雨。急雨密密的，轻轻重重轻轻，真正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而我，也仿佛变成了它们中的一滴，在四月的午后，虚度着时光，茂盛又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