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日。
谷雨是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有雨水生百谷的含义。常言道，“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这两日我们这里气温已达到三十度，不过，天气预报说这个周末气温下降二十度，让人颇有些怀疑大约是春天不忍离去，想杀个回马枪让人在春日作最后的停留。
谷雨后气温回升加快，雨量开始增多。《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只是在乡下，现在种谷子的人也不多了。譬如小桥村的人种谷子大都是那些包水田养小龙虾的人。他们得等小龙虾的钱进了腰包才会撒一把谷子在水田里。这也难怪，小龙虾比谷子值钱，大家精心伺候着，而谷贱，人也就懒得花太多心思了。
已至暮春，可看的花不多。不过，乡下有乡下的好，最少菜花还是有得看：最近茼蒿开花了，金黄金黄的。茼蒿花是小小的向日葵的样子，它们密密的挨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辣椒也开花了，秀气的小白朵垂在绿叶子间，是娇弱的模样。我这会想，这样柔美的花，怎么长成的辣椒是另一种性子呢——真是毫无道理的。
谷雨节气最美的是树木的叶子。新鲜的树叶饱含着春的汁液闪着光，油亮亮的。我看着四月的树，总会想到少年的挺拔，蓬勃与烂漫。
我们这里谷雨前雨量就开始增多，前两日“噼里啪啦”的雨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真正不可收拾的。昨晚妈妈对我说从明日开始又是一轮降雨，又说现在湿度大，她把豌豆全扯了。
“不能留了，再留就全烂在地里了。是前年吧，我种的豆子夹在油菜中间，后来要你爸就扯来剥了吃，结果连豆梗都没了。湿度太大，太容易烂了。”
这一段妈妈常喊手臂疼，这会想想，应是春季湿度大，湿邪入侵引起的。她这几日拔火罐，贴膏药。她今日给我看她的臂膀，说似乎疼得好一些，又说该慢慢好了吧（自然是盼望着的）。
豌豆米是我和爸爸剥的。妈妈那时在地里扯苋菜、洋葱。苋菜真嫩呀，细细的，花线般。妈妈说苋菜太密了，她只一把一把的薅。
“先薅稀一些，等它们长大一些了再掐得吃。嗯，空心菜也有了。你是想吃苋菜还是空心菜呢？我给你扯几个洋葱要不要？”
“要。”我干脆地答，“青菜就扯就苋菜吧，有红汤，我来拌饭吃，好看。”我坐在门口边剥豆子边抬眼看菜地里的菜。这肥美鲜嫩的菜蔬漱心洗眼——土地之物总是带着天然的亲近感，一直老老实实、真真切切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忽想起昨晚看胡兰成的《今生今世》，他写最初的“格物致知”，说凤姐的女孩抱在奶妈怀里，玩的是一只佛手，又说黄金莺采柳条编的篮子送给林姑娘，自谦是个玩意儿罢了。胡兰成只说这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东西才有意致。
我是不懂“格物致知”的，他这样一说，我倒是懂了一点。这会在这里敲字，想到这一节，觉得自己一直都在努力表达着生命中的真实。这或许是平淡的，但真实的记录下来，若干年再回头看，也许它们就有了不同的意义。即使是一碟豆子，一条普通的姜色牛仔裙，都是我不想错过的具体的日月，都想珍惜。
四月真好呀！清明、谷雨，这会念着它们，想到自己虽然只是平淡地活着，也会真诚地热爱，真实地表达。
——而这个春天，就要一去不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