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儿子毕业回家,一定给他搭回油锅,让他尝尝油耳子的精神味道。

腊月里,炉火烧得正旺。妈妈打着下手,看着姥姥对着案板上擀好的面饼中央,用刀尖并排剁上两道缝,而后麻利地揪起,顺…

腊月里,炉火烧得正旺。妈妈打着下手,看着姥姥对着案板上擀好的面饼中央,用刀尖并排剁上两道缝,而后麻利地揪起,顺着锅沿小心地溜进油锅,立刻翻腾起一团油浪。一种被油炸的面香,顿时在屋内弥漫开来。
姥爷和父亲盘腿坐对在炕头,聊着时事政治,天下大事,他们有着深层的国家忧患意识。而我那时的年纪,家国情怀统统无关痛痒,只在一旁不由自主地吧嗒着嘴,湿润着舌尖上那份即将出锅的期待,眼波一刻不离欢腾的油浪,觉得眼皮多眨两下均属浪费。姥姥总是把刚出锅的油饼,赵城叫“油耳子”,先推到父亲面前,让久待焦躁的我颇为愤懑。在我眼里,父亲不算亲戚却享受着只有亲戚才有的礼遇。父亲和姥爷仍旧热切地交谈,似乎无暇享用美味。守着油锅的姥姥,敏锐地眼神对我情不自禁向油耳子伸出的手臂,透露着不允:“就这点出息?”我无奈地缩回手,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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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话又说回来,仔细想想,如果换成平日里上门来找姥爷说事的素不不相识的客人,我也早早如自己所料,除了买盐打醋外,早已被姥姥随口编出的差事打发到十万八千里以外了。断不会留在锅台边,守望那翻腾的油浪,抽动着鼻翼对着空气中那沁人心脾的芳香自我陶醉。“ 给,吃吧!”父亲早已读懂了我的心思。我嘴上想推辞,不争气的手却朝着父亲递来的油耳子不由伸出去接了。我打心底佩服父亲面对美味所表现的慷慨和大度。
油饼在我专注地咀嚼吞咽中下肚了。我不甘心,眼神又跟随姥姥俯下身子,在抽屉最后面,老半天才探摸出几个大小不一的鸡蛋,打在碗里并用力搅拌。那炒鸡蛋的醉人香味早已在我想家中一阵一阵飘来。“小娃儿,吃过饭咱掏宿娃去”,刚听到窗外发小呼喊,姥姥已迈开小脚,到小院门口委婉地把人家打发走,一转身拉住了我的衣袖。我炫耀美味的小心思,顿时又灰飞烟灭了。
“小时候要好好读书,不学点本事,光想着吃好的,喝好的,长大了也是恓惶眉眼”父亲终于边吃边说话了,并且上升到了人生哲学的层面,眼神中满是发自内心的真切。姥姥扭头填了一句“有人天生就和饿死鬼转世似的”。这么难听的话,姥姥肯定不是指我。姥爷平静地笑了笑,吐出来的烟圈互相追逐着,扩散开来。
我无暇辩驳,更无暇反驳。似乎既然宽待了胃口,接受一两句老调重弹的讥讽和训导是理所应当的逻辑。这种善意的语言敲击,几乎占据了整个学生时代!虽然命运并未到喂猪拉风箱的境地,但我在学业上并未实现父亲于我身上的重托和渴望。那个热腾腾的亮灿灿的油饼,始终在记忆深处长久地散发着诱人而又令人回味的香气。
家里好几年没有搭过油锅了,假日里母亲偶尔提议:“你姥爷在世时,最爱吃油耳子!你姥姥总舍不得,闲费油”但我还是有着丝丝精神的羁绊,和父亲笑而不语。我暗想:等儿子毕业回家,一定给他搭回油锅,让他尝尝油耳子的精神味道。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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