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之忆

夜里,我无端地梦到了槐花。仿佛张艺谋电影一般,铺天盖地的视觉冲击:素洁的花瓣漫天飘舞,在一望无垠的林海中宛如雪…

夜里,我无端地梦到了槐花。仿佛张艺谋电影一般,铺天盖地的视觉冲击:素洁的花瓣漫天飘舞,在一望无垠的林海中宛如雪片翻飞,风瑟瑟,惊起林梢的鸟儿扑腾着冲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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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有一棵槐树:长在与我家仅有一墙之隔的袁家小院里。高大的树干,繁密的枝叶,常引来无数鸟雀栖息,叽叽喳喳的给村子平添许多生气。每年初夏时节,上面便缀满珍珠样的花蕾,一撮一撮地,银白剔透。槐花总不如桃花、杏花艳丽,淡淡的白,淡淡地香,挂在枝头犹如只只欲飞的小鸟,随风的颤动将飞向不知名的他方。槐花是不经风雨的,风过时,花瓣便四处飘零,洒下一路芬芳。

 

刚吃过午饭,院墙外就响起了阵阵尖利的口哨声──那是把槐叶咬得薄薄的,用双唇抿出长长短短的音符。这是小伙伴们来了,好容易等到响起母亲出去关院门的“嘎吱”声,我赶紧拿出早准备好的长扫把,上面绑了锋利的镰刀,兴冲冲去迎接那群性急鬼。

 

初夏的阳光热辣辣地照在脸上,鸣蝉拉长了喉咙唱出单调的曲子。小伙伴们躲在树荫下,挽衣捋袖,兴奋异常——他们的目标是袁家的槐花。一见我,个儿最高的二旺一把从我手里抢过扫帚,又让我赶快回去抬一根长条凳,方便站上去勾槐花。

 

这棵槐树或许已经存在了上百年。白天它撒下一片浓荫,香气淡淡地不容易闻到,晚饭过后,随着徐来的凉风,那幽幽的气息便四处溢散开来。有月亮的晚上,皎洁的月光映衬着洁白的花瓣,淡淡的花香在夜空中缥渺无痕,偶尔悠悠的笛声响起,将夏夜朦胧成一首略带伤感的小诗,每晚我便在这清香里满足地睡去。

 

 

袁家在村里比较特别,户主袁大海是县上挂了号的劳动模范,别人担100斤谷子,他要用特大号的大桶担150斤;几个人拉的水车,他不知咋想的要一个人去拉。没过几年就活活给累死了。村里人表面上说他思想先进精神可嘉,可背地里却笑他是瞎逞能天下头号傻瓜。他没有给体弱的妻子和一双年幼的儿女留下什么财产,只有一个鲜红的“劳模之家”的牌匾很多年了还闪亮地挂在门楣上。妻子王嫂艰难地拉扯大两个孩子,她生性软弱,对旁人的闲言碎语从来只有躲起来抹眼泪的份儿。其时,女儿袁莹已长到十八九岁,念完高中回乡务农,她出落得鲜活水灵,上门提亲的已差不多踢断了门槛,但袁莹早有了心上人,据说是村小的一名教师,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田野间常能看到他俩说说笑笑的身影。小儿子袁浩却不怎么成气候,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二旺站在高高的条凳上,身手敏捷,只见他在一勾一提之间,无数的“飞鸟”便飞到院墙外,花越采越多,带来的篮子差不多装满了~~突然,袁家的狗猛地叫了起来,那是条大狼狗,凶猛无比,虽知道它是常年拴着的,可它震耳欲聋的狂吠声和走来走去的喘息声,已吓得我们慌了手脚。二旺“砰”地一声从条凳上摔下来,扫帚上的镰刀“哐铛”一声勾在了袁家的墙壁上。“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大吼突地从墙壁那头传来,很快袁浩飞奔出来,抓住还在地上趴着的二旺的衣领,怒气冲冲地说:“你们敢偷花?胆子还真够大的,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我吓得涨红了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小弟,你这是在干什么?都是些孩子,别吓住他们。”什么时候,袁莹也出来了,她长得眉眼细长,清清秀秀。袁浩倒听他姐姐的话,马上松了手。二旺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这一摔一抓早让他脸上没了血色。袁莹轻轻拍拍他衣服上的泥,说:“小弟弟,以后别爬那么高了,好吗?”二旺红着脸答应了。袁莹又盯着我看了几秒钟,轻轻问我:“你喜欢槐花?”我点点头。“我也喜欢。”她笑得真温柔……

 

 

汽笛轰鸣,我一觉醒来,看看窗外,只有林立的高楼,哪里还有什么村庄,什么槐花?很多年过去,袁家和家乡一样发生了很大变化:袁莹的心上人──那名村小教师考上研究生后,很快写回一封信要和袁莹断绝关系,袁莹承受不了这突来的打击,竟精神失常了;而弟弟袁浩因为伙同犯罪团伙抢劫,被关进了监狱。他们的母亲王嫂在这一系列的变故中倒下了,撒手人寰,却也了却了人间的许多恩怨是非。

 

袁家彻底地人去院空了,野生的荒草已长出了院墙,只有槐花年年开,年年香如故。当风中又弥散起那股幽香时,总让人想起袁莹那甜甜的笑容:“你喜欢槐花?我也喜欢。”若干年前,在那些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洁白的槐花在窗外丽影婆裟,袁家女儿初长成,轻轻柔柔的芬芳伴着她做了一个又一个清丽的梦……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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