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的故事

夏天又来了,许多人都穿上了亮锃锃牛皮凉鞋,五颜六色,样式各异。有时走在大街上,简直就没法让人低头,怕被这些凉皮…

夏天又来了,许多人都穿上了亮锃锃牛皮凉鞋,五颜六色,样式各异。有时走在大街上,简直就没法让人低头,怕被这些凉皮鞋“耀眼”而迷失了方向!这也使我常常回忆起小时候关于自己编、穿草鞋的往事来。随便聊聊的图片

我出生在秦岭大山当中的农村,小时候我们那里的孩子春夏秋三季很少看到脚上穿鞋,大人们因为下地干活脚上经常穿的是各式各样的自己编制的草鞋,到了冬天孩子们的脚上会穿上一双自己的母亲亲手做的布鞋,至于袜子从来就没有见过。而这些布鞋的样式和质量也是五花八门,有新布做的,也有旧布做的,有单层的,也要多层的,还有加入棉花的窝窝鞋。这完全取决于两个方面的条件:一是要看这家主妇的针线手艺如何,二是要看这家人的家境贫富如何了。如果家里的孩子比较多的话,往往都是小的捡大的衣服、鞋子来穿,衣服长点就长点没关系,而鞋子大了就不好使了,往往就像是在脚上绑了两只破船,一遇到“风雨”就不听使唤了,常常在走路过程中被滑倒,鞋子摔出去老远,有些孩子有时走路为了方便,干脆就把鞋子提在手上,让一双小脚在冷霜冻雪中被“化妆”得到处都是伤口,慢慢变成了冻疮,流脓淌血,往往到了次年的三、四月间才慢慢好起来,这也练就了我们农村孩子的一双“铁脚板”。

我有两个哥哥姐姐,所以我也经常捡他们的衣服鞋子穿,可是随着我慢慢懂事之后,我自己就不满足于光捡他们的破旧东西了,也经常尝试着自己能“创造”自己的生活。就穿鞋子一事,在我的记忆中我穿的第一双鞋是二哥脚长了之后淘汰给我的一双已经破旧了的棉窝鞋子,虽然当时穿上去大小差不多,可两个大脚趾头却是露出来的。当时我在穿这双旧棉鞋之前,我看到母亲在昏暗的油灯下给我用了整整一个晚上在修补(我睡觉时她在给我缝补,半夜起来尿尿她还在给我缝补),但我穿在脚上没两天时间,就被我的两个长长了的脚大指头给撑破了。这样,整整一个冬天,我的“大舅哥”都在和“风霜雨雪”作斗争。还好,因为我在七岁之前很少穿鞋,所以练就了它俩“不屈”的德行,等第二年春暖花开在和这双被我穿脱帮了的鞋子说再见的时候,被“束缚”了一个冬天的臭脚丫子竟然没有任何事情。但是,因为我那时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夏天从头到脚都一丝不挂了,所以我也就学着大人的样子给自己编制草鞋。

在我们那里,编制草鞋都是大男人的事情。一到下雨天,不能下地和上山干活了,男人们就在家里的堂屋或者豁亮一点的房檐下边摆开了“战场”,拿出平时准备好的材料,包括构皮、索草、稻草、破布条等等,找个矮板凳或木墩子往上面一坐(不能坐的太高),腰里绑一根细绳当坠点,然后先用构皮搓两根草鞋的细筋骨绳子,这绳子的长度也是有讲究的,也就是有尺寸的,而这尺寸全凭用一只手的大指母和食指来进行比量。因为一个人脚的大小和手奓的大小有关系,因此一般把奓好的四股草绳一头固定在腰间的绳子上,另一头用两个脚大指头撑开,然后就用稻草、索草和破布条进行编制。先从腰间的这一头开始,也就是草鞋的前脚掌部分,要留好“鼻梁”,然后边搓细草绳边来回编制,在这个过程中,哪里留边耳,哪里收腰眼,都有一定的尺码,而且还要分左右脚。这是一种技术活,在编制过程中,两只脚不但用劲要匀势,还要有开有收,也就是在草鞋的前脚掌和后脚掌编制过程中,两只脚要适当放开,在草鞋的脚尖和脚腰部分两脚适当收紧,而这些过程又不是突然的收放,需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渡,否则编出来的草鞋样子不但十分难看,而且穿着也不合脚,自然就不舒服。技术好的“编家”,编制出来的草鞋自然就是一件“艺术品”。

那也是一个下雨天。那天早饭后我那当队长的父亲去十几里外的公社开会去了,母亲和两个姐姐在屋里的炕头上做针线活,我的两个哥哥,他们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岁,也都学会了打草鞋,尽管还不是什么“编家”,但编出来的草鞋还说得过去。当时我看他们两个开始拿来材料要编制草鞋,我也就心血来潮,准备和他们一起当“编家”,我是一边看哥哥们编制,一边自己学着编制。但因为我从来没有编制过草鞋,又不会用手奓量尺寸,两脚的收放也不自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留草鞋的边耳,什么时候该留草鞋的腰眼,全凭着一点小聪明在行事,左右脚也没有分清楚,加之手上劲小,绳子搓的不紧撑,编的不匀称,结果用了多半天的时间编制出来的草鞋,不但一只大一只小不说,样子也很难看,还是一顺顺的一边弯,也就是两只草鞋都是一只脚上穿的,最后还是大哥帮我稍微“配制”了一下,才“大功告成”。但这毕竟是我人生第一次为自己编制“生活”,所以我把草鞋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舍不得放下。当天晚上睡觉我还把它放在自己的枕头边上,慎怕它自己飞了似的。因为我在天黑的时候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父亲当天晚上不回来的话,我准备第二天穿上这双自己编制的草鞋去公社上找他,我要得到父亲的表扬——说我的小儿子有出息了!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说自己肚子疼,就没有按时起来,等哥哥姐姐们放牛羊的放牛羊,扯除草的扯猪草去了,我才慢慢的起来,吃了一点母亲留给我的早茶和烤馍,然后我给母亲撒谎说要去找哥哥姐姐们玩,我就穿上自己编制的这双草鞋,尽管一只脚紧,一只脚松,而且因为是单边,一只脚的脚腰还露在草鞋外边,但我还是很高兴的上路了。因为我曾经跟随父亲去乡上赶过一次集,认得路。就这样,我蹦蹦跳跳走的很快。先开始是一段山路,有沟有渠,路虽然窄小,但上面来来往往被人踩的溜光溜光的,有些地方是粘性泥土的,路面就像泥土筑的墙面一样光堂,走在上面不垫脚还是很舒服的。但后来出了河沟,大约有四、五公里的汽车路,是我们这个公社通往县城的一段公路。那时候的公路路面是用沙子、泥土和碎石子混合起来修筑的,刚刚筑起来还可以,但时间一长,路面就破损了,加之汽车马车一过,坑坑洼洼就出现了,路面上就会出现石子乱飞的情况。那真正是晴天车过一身灰,雨天车过一身泥。我那天乡上去找父亲天气还不错,所以开始走了十几里山路我也没有感到多累,但到了公路上后就有些腿软了,加之我这双草鞋因为自己编制的不牢靠,经过十几里山路的“磨炼”,再走在这石子马路上已经经受不住“考验”了,尽管我很“小心的在走”,但走了不到一公里的路程,脚掌的索草及稻草都“牺牲”了,我的“铁脚掌”已经和马路上的石子“亲密接触”起来。本来我是想要让这双自己编制的草鞋受到父亲大人夸奖的,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我就想“打道回府”算了。可是我感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还不如就近到公社找到父亲看有没有吃的,然后和他一起回家也可以。这样我就穿着一双烂草鞋(其是已经不能叫草鞋了,它已经没有鞋底子了,只有几根草绳束缚在我的一双小脚丫子上)一路小跑到了集市上。那时候的集市也不大,我大胆问了一个大人说公社在哪里?他指着小街尽头的一处青砖红瓦盖的四合院说在那里。于是我就跑过去走进公社大院子里,发现墙边支撑了两口大毛边锅,一口锅里是白花花的大米饭,一口锅里是一大锅杂烩汤,有豆腐粉条,有猪肉丸子,还有大白菜等等。要知道,我们农村孩子那时候很少能吃到这样的饭菜,有些菜就从来没有见过,更不用说叫出其名字了。于是,我本来饿的咕咕叫的肚子,这时候就像饿极了的野狼闻到了可口的食物一样,就想扑上去大吃一顿。我发现在两口锅的旁边都有好多人,他们在站队打饭,一人一大碗白米饭,一碗杂烩汤。我的眼睛就像一对转动的信号灯,在人群里搜寻我的父亲。也许我在这伙大人群里太不显眼,也许我的父亲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会来这里找他,所以他也就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吧!我已经看见他在那里打饭了,我看到炊事员给他打了一大碗白米饭和满满一洋瓷碗杂烩汤,然后他就端去一个墙角蹲下来开始大口吃饭了,同时那里也有好几个人在吃饭,我就有些犹豫过不过去找他,他见到我后会是什么反应?惊喜?惊奇?还是满脸的怒气?我这样大约犹豫了两、三分钟后,我远远看见父亲的饭菜已经被他吃下去了一大半,其他的人也有吃完走了的。我如果再不走过去的话,我就吃不到这顿难得的好饭了!于是我就立即走过去,对埋头只顾吃饭的父亲轻轻地叫道:“大大!”(我们那里的方言,及爸爸的意思)父亲听到我的叫声,把头从碗边抬起来,我看到他的表情是又惊奇又喜悦的那种,他站起身说:“幺儿,你怎么来了?”我说:“大大,我自己编了一双草鞋,本来是想穿出来让你看到,可是走在路上……”我说着感到有些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父亲看见我脚上的一些草绳,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急忙一手摸着我的头说:“哦,我幺儿有本事了,自己能编制草鞋,还能一个人来乡上找我。好,先来吃饭吧!”说着,他就把自己吃剩下的碗筷递给我,又把放在地上的碗里已经不多的杂烩汤全部倒进我的碗里,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摸干了眼泪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在我记忆中,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吃大餐”,也是吃的最香的一次。父亲看到我这个样子,就笑嘻嘻地说:“别急,慢慢吃!我再给你打点菜汤来!”我看到父亲拿起那个打菜的洋瓷大碗走到炊事员那里说了几句话,那炊事员捞起一个大铁勺从大毛边锅里舀了满满一勺杂烩汤倒进了父亲端的大洋瓷碗里。父亲端着碗走过来后,我看到里面有好多我从来没有吃过的菜肴,我也不管什么东西,只顾往肚子里塞,父亲在一边只顾说让我慢点吃,说这些都是我的,他已经吃饱了。但我那里听得进去,只顾大口吃饭,大口喝汤,不一会儿我把父亲碗里剩的饭菜和重新打来的杂烩汤都吃喝了个一干二净,当我放下碗筷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小肚子圆鼓鼓的,隐隐有些作疼。父亲问我吃好了没有,我点点头说好了。他就把碗筷放到收碗处,领着我进了一件屋子,我才发现这个屋子里已经有好多人坐在几张床铺边休息或乱谝,父亲从一张床铺下边拿出一双草鞋来,我一看就知道那是父亲自己穿的,他的手艺很好,可以称为“编家”的,我再一看他自己的脚上穿的是母亲为他做的一双单层布鞋。父亲把他的草鞋想办法用细草绳往一起收紧了一些,也就是把前后往一起缩了缩让我穿,他先让我把自己脚上的绳绳索索脱取下来,亲自给我穿上了他自己编制的这双草鞋。然后对我说:“幺儿,我今天会还没有开完,可能明天才能回去,你现在趁时间还早就先回去吧,你能自己来这里,也一定能自己回去!”我就说:“大大,你放心,我这就回去,妈妈他们还不知道我来找你了。”父亲就说:“是啊,那你就更得早点回去,免得他们到处找你和担心。”

于是,我就告别了父亲,挺着吃撑了的肚子,穿着父亲编制的大草鞋,高高兴兴的往回走。但走了不远,我就心疼起父亲的这双草鞋了,因为我明显感觉到脚下的石子了,再说我来的时候它们把我自己编制的草鞋都弄坏了,尽管父亲的草鞋质量比我的不知要好多少倍,但是我怕又给损坏了。我就干脆脱下来,提着草鞋一路小跑往回走,赶在太阳落山前终于回到了大山深处的家,我看到妈妈和哥哥姐姐们正在到处找我,他们看到我提着父亲的一双草鞋回来了,似乎一切都明白了,妈妈跑上前来一把抱过我说:“我的傻儿子,你跑这么远的路,也不给妈妈说一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咋办啊!妈妈还以为你让狼给叼走了……”说着她就流下了眼泪。因为那时候,我们山里经常有财狼出没,也有小孩子被狼叼走的事情发生。妈妈又问我:“你大大给买饭吃了吗?肚子饿吗?走,回家妈妈给你做饭去!”妈妈这一说,我就把自己在乡上吃白米饭和杂烩汤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大大赞美了一番,听得哥哥姐姐们直流口水。

关于作者: 加米

为您推荐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