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入梦来

尽管早已过了做梦的年龄,可是,有时依然还有旧人入梦来。 平时早晨几时醒来,便几时起床。那会儿天气凉爽,思维活跃…

尽管早已过了做梦的年龄,可是,有时依然还有旧人入梦来。

平时早晨几时醒来,便几时起床。那会儿天气凉爽,思维活跃,力气也攒得足足的。无论是读书,还是写作,都很出“活”。入夏以来,我的很多篇两三千字文章便成稿于这个时间段。白天抽空再修改一下,便成了“茶溪听雨”上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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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照例是四点钟便醒了,只是打开房间窗子,深吸几口清新凉爽的山间空气,懒洋洋倒头又睡了。

梦,便是这个时候光临了,我也在梦里见到了好多年未曾谋面的小兰了:我与小兰,还有两个熟悉的人在一起聊件什么事儿,事情议完了,小兰提议说还去八大碗吃饭。我看了看她的气色很好,人也略比从前丰膄了不少,反而显得好看了许多。

梦醒时分,我将此情景写出来发给小兰。她回复:“你在九华山当神仙,何时回来聚聚?”

认识小兰差不多有三十年了,上一次见到她还是五年前要过春节时,她告诉我:我们一个共同的老朋友,被判死刑关了几年,刚刚出来,她设宴请友人吃一顿饭。那时候,我已离别都市隐入江南山里,友人死里逃生重回尘世来,这个饭局我还是要去的。

小兰讲义气从此一件事情便可见一斑,她富有才情我是早已知道的。三十年前,我在一家企业办内报时,她也在一个远近闻名的村里办村报。那时全省这样的内报内刊互相寄送交流,我们从中学到很多东西,也结识了一大批矢志新闻事业的人。我慕名带人找到小兰办报的那座二层楼,上门取经。哪知她当天不在,那时也没有手机与传呼机联系,就这么错过第一次握手。

许多年后,我在当时影响力最大的报社当首席记者,小兰担任中央一家驻皖报社记者站站长时,我们相遇了。彼此惺惺相惜,我们达成共识:将“认识”的时间倒推到我那次登门拜访算起。此后,她先生创办的公司办公地址就在我们报社附近,隔三差五便邀我们在一起吃饭喝酒,只是她极少喝酒。

记者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无冕之王。其实,所挣的钱也就是养家糊口,还要承受因为新闻曝光而带来的巨大压力与伤害。那段光阴里,吃饭多是小兰掏钱请客。我们以为她先生办公司能挣钱,吃得心安理得。小兰笑说:“你们报纸新闻越出彩,我请你们吃饭的时候就越多。”

这倒是真的,可能记者心里压力大,像我这样采写社会新闻的记者,经常曝光揭露,不知道就会碰到什么“硬石头”上面去了。遇到狠的,愣的,打官司的,我都不怕,就担心曝光事情背后是衙门的背景,那无疑是拿鸡蛋砸到石头山上了。你跟政策制定者、解释者、执法者去讲规论道,对牛弹琴。那时代记者都有家国情怀,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惹了事也不怕事,大不了回家种田,或是换只饭碗端着。有此无畏无惧,方才有点点作为。

现在有时听人说,记者怂了,不顶用,新闻没有战斗力了。不是记者怂,脖子像鱼鹰一样被栓紧了,怎么叫唤?一片森林让啄木鸟没了声音,不是啄木鸟不啄害虫了,是森林病了,病得厉害,怕啄木鸟的啄虫声吵醒了昏睡中的病木。

小兰本就是个出色的记者,她当然深知记者这一行的诸多艰难与内心积累的压力。所以,她喊我们吃饭的时候,大约都是我们正需要喝酒宣泄的当口。我们喝醉了,她便成了我们的坏情绪垃圾桶。

小兰后来遇到许多事情,她都凭借顽强的毅力与超常的能力化解掉了,许多伤痛恐怕只有她独自慢慢消化了。有一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春节后还未上班,我接到她的电话,称春节前忙没有见着面,有两瓶酒放在公司楼下门卫室,上班后请自去取一下。那个春节,她自己病倒了,正月初六要送先生去上海做大手术。这样的情境之中,她居然还想着我,还有那酒。

哪个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哪个人不在奋斗途中?我在省城陪伴妻子经历那么大崩盘时,连我最好的大学同窗也是一年后才知晓内情。当然,我也没有告诉小兰。每个人都在负重 前行,在承担中超越,在超越中重生。

与小兰最近见面的那个晚上,她宴请的那个友人的头发还没长出来,席间也喝了些酒。他称死刑上报最高院核准的那些日子里,每天早晨醒来,眼睛就盯着门看,生怕两个着装人站立到自己身边,有人拿着纸念到最后四个字:立即执行。刀在石上磨,人在难中行。世上谁活着没有压力与难以言说的伤痛啊。活着就好,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那就更好了。

我江南山里并不是什么神仙,也没有学佛念经,就是个在山里把写作当农活干的闲人。找个时间,下山过江去见小兰,还去美屯立交桥那家八大碗,喝酒,吹牛。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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