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绵绵”

外公回来时,我正眼巴巴地等那埋在灶膛里的红薯变熟。大锅里,米饭快熟了,它们还在锅盖下小声地咕嘟、咕嘟,一下一下…

外公回来时,我正眼巴巴地等那埋在灶膛里的红薯变熟。大锅里,米饭快熟了,它们还在锅盖下小声地咕嘟、咕嘟,一下一下,渐渐慢下来。灶膛里的一团红火也渐渐暗了下来,暗下来的还有在那火光里飞舞着的许多小小的、小小的灰尘。它们不知去了哪?只留一股子淡淡的烟火味与饭香味萦绕在我周围。

随便聊聊的图片

“你个老婆子,咧半天在屋里,天都要黑了,怎么一餐饭还没有弄熟?我不在跟前,你就晓得磨洋工啵——不晓得我在田里搞事到这个时候就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外公声音很大,带着满满的不悦。“天天吃黑晚饭……”他骂骂咧咧的,把门口的一个小板凳踢出老远。

几只麻雀被惊着了,扑棱棱飞起,落到菜地那边水杉树的树巅上去了。

“饭焖着了,马上就熟了的。你先去洗把脸,我来把菜端到桌子上。”外婆忙说,带着讨好的味道。她知道外公的火气大,如果这个时候他脾气上来,对她没好处。“猪子没猪食了,我去前面田里弄了几捆苕藤子,回来又剁猪菜。玉莲要吃烧苕,我又跟她洗了几个……”外婆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又去把那小板凳捡起来放好。

“嗯……懒得跟你说……”外公的口气略好了一点,应是外婆提到我的缘故。他虽然对外婆没好脸色,但对我还是很和气的。

“外公,你回来了啦。”我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用脆脆的声音喊他,“外婆跟我烧苕了。你吃不吃?等它熟了我拨出来给你吃啊。”我眼珠不动地看他,好像要在他脸上发现什么似的。外公很瘦,两片薄嘴唇此时紧紧闭着。他看见我,嘴唇动了一下,眼睛里露出笑意,他问:“饿了不?”

“不饿。”我把自己的小辫儿往后一甩,“外婆在地里给我挖苕吃了。嗯,外婆扯了好多苕藤子,她剁了满满一大缸吔。”我抬头看外公。别看我小,可我知道他在怪外婆,也总会拿一些事来数落她。我是心疼外婆的,我得帮她说话。

说话间,我看见外婆正倾着身子搬起小木桌——得准备吃饭了。要不然拖久了,外公又该发火甩脸子了。

木桌不大,方方正正的。外婆个不高,有些吃力的样子。“我来帮你抬,外婆。”我说。

“不用不用。”外婆慈爱地看我——她已经将桌子摆在院子中央,又不放心地摇了几下。那时门口的泥巴地自然不像现在的水泥地这样平,桌子放稳当得慢慢调整合适的位置。

别看天快黑了,但不点灯,屋里就没有外面亮堂。点灯得烧煤油,买煤油要钱。当真说来,那时只要是花钱的事,都是紧着的。更何况是吃饭。“吃饭还怕吃到鼻子里去呀。”

晚风轻轻地刷着门前的柚子树,发出沙啦啦的声音。柚子树叶是绿的,在深色的天幕里像一团墨影在摇,显得特别可爱。外婆看了看在桌子边上坐定的外公,轻轻叹了口气,走进厨房。我却不注意到这些,只愉快地跟在外婆身后。

“外婆,烧苕好了没?可拨出来吃了吗?”

外婆听到这个询问,又轻微叹一口气,勉强笑道:“我看看呀。”她蹲下去,用火剪小心地试探着扒灶膛。于是,那灶膛里的余火星星点点地闪烁,照着外婆从脖子那边顺过来的碎发和因为忙前忙后而显得不太干净的脸。那脸是有几分凄色的。

“来,这个小一点的差不多了。大一些的还没熟透。”外婆这么说着。我好像不曾听见后面的那句话,只满心欢喜地等待着。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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