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语禅心

很久没去荆桥渠了。
难得今日凉爽，于是一个人慢慢走了过去，发现去年的一方小荷塘今年居然延绵了整条沟渠，真是太好了。
莲蓬很多。老去的莲蓬莲子已经落了，空洞着；正新鲜的，立在那，等着老去；那些还带着黄色蕊丝的，更小的莲蓬在一点点长大。而荷叶、荷花挂着摇摇欲坠的水珠，那么清新，依稀闪现着动人的光泽。
回转，到家就与妈妈说荆桥渠的荷花很多，莲蓬很多。
“只怕有一里地那么长的荷塘，结那么多莲蓬，好多都老了，黑黢黢的。可惜我摘不够，好想摘那嫩莲蓬。”我笑，又问：“怎么没人去卖？”
“曾家婆的老汉得病了，现在这些莲蓬肯定没人管了。他们俩老从前还卖菜的，现在菜也不卖了，都不管了。”妈妈这样说的时候叹息着：“咧人一想么意思呢。”
“这是自然规律呀，谁免得了？那秦始皇求仙问道，都没个结果。”我笑。我这样玩笑的语气，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大约我很清楚，我们总有一天要直接面对世界，面对死亡。
“那是。”妈妈悠悠地说：“听别人讲咧俩老不是原配夫妻，他们是一个村的，曾家婆的这老汉还比她小两岁。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失了老伴，后来就走到一起了。那老头的伢们不同意，然后他们就搬到我们这里了。咧一说只怕年数也不少了。我们这边不接收外地人都好多年了，他们那时候六十多岁？具体我不晓得。嗯，曾家婆蛮亲热人，看到哪个都笑着跟人打招呼的。”
“嗯，的确是。她第一次跟我打招呼，问恁那的情况，我开始有点不认得。咧婆婆收得蛮好，干干净净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年轻的时候样貌肯定不差。”
“老了都还有这个样，年轻的时候肯定好看啦。”妈妈笑，又说，“只是现在这老头得病了，那曾家婆磨得一段时候，不晓得要成么样了。她都八十出头了。”
“那老汉没回去找他的儿子？”我问。
“肯定去找了啦。曾家婆这大年纪了，老汉也病了，还不是个累赘。不过，那老汉回去，他儿子媳妇根本不理他。曾家婆的儿子就说那他们来管。嗯，现在应该是曾家婆在安置他吧。哎，曾家婆以前还出来玩哈哈的，现在都没有看见过她了。哎……”
妈妈不住地叹息。
“那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当时肯定蛮好，要不然不会不顾一切地生活在一起，还搬出来住一边。现在曾家婆这边还能照顾咧爹爹，也还是蛮不错的。特别是曾家婆的儿子真的还不错，同意给那爹爹养老送终，咧蛮多人是做不到的。”
我随着妈妈的讲述想象一对农村老人黄昏恋，又想着，这样的故事虽然带些伤感，但依然让我感到自己的内心有一种满足。
“哎，咧人老了，还是不要给伢们添麻烦。那么大年纪了，还找个么伴？”妈妈絮叨着，“不过，他们两个在一起只怕也过了一二十年吧。咧人老了，儿子姑娘都不在跟前，还是蛮孤单的。”妈妈话锋一转，这样道。
“就是啊。像曾家婆他们，在一起恩恩爱爱过了这么久，也还蛮好。至于说得病，这人老了，哪个说得准？就和恁那说的一样，阎王要你的命，总要有个由头啦。”
我这样说着，却把目光落在高高的水杉树梢——水杉树在摇，风吹来，细细的叶子飞得到处都是。它们穿过宇宙轻轻地落下，就像我们的结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