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赏一条鱼

在我还是一条鱼的时候,人们特别喜欢我的尾巴,它金黄色,又大又华丽; 他们看着我的尾巴,称这叫做观赏,而我是他们…

在我还是一条鱼的时候,人们特别喜欢我的尾巴,它金黄色,又大又华丽;
他们看着我的尾巴,称这叫做观赏,而我是他们唯一观赏的对象。我不得不承认,这尾巴从我出生起就比其他鱼长,但是我的家人和整个鱼群并没有因此抛弃我,他们甚至不太关注这点,我有时问他们是否觉得这尾巴长了点?和他们一起出去进食会不会太碍事?他们要么说:你这想法从哪儿来的?可千万别这么随便聊聊的图片说!要么说:你说什么呀,别过分担心,或许这是返祖现象。总之没有人认为它有什么问题,它也不妨碍我像其他鱼一样吃饭、睡觉、工作、打架、恋爱。
有一天,我被带到一家人家里,被放在一个比电视机还大的鱼缸里,这家人刚刚迎来一个新生命,本来这也不关我的事,我想看他们就看他们,不想看他们时就做我自己的事,吃食,挠痒痒,冥想……直到有一天,那个新生命不再趴着,他站起来并瞪大眼睛看着我,对我说了句:“您今年贵庚?”他应该听不懂我说话的,我告诉他也毫无意义。我试着回他:“你多大了?”他说自己明天就十个月了。我心想,原来我们还是有些共同语言的,于是我告诉他我俩年纪相仿。
也不知是小家伙好几次碰翻了食物和花瓶,还是我和他多说了几句话,抑或是这个家收到的包裹越来越多的关系,争吵渐渐成为了他们的家常便饭。
男女主人在吵架、摔门、摔盘子、摔一切能摔的东西,小家伙不知所措,竭力将担忧藏在心里,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劝架。泡泡包裹着我的话,漂浮到水面,破裂、消失在空气中。女主人开始哭泣,她指着我,哭着说鱼饿得都吐泡泡了,男人开始拥抱她,说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亲爱的宝贝。小家伙开心地扒着鱼缸,对我又是笑又是哭,又是舞蹈,夫妻俩走过来抱着他,亲他,然后一起倚靠着坐下,观赏我。
然后,发生了巨变,小家伙会奔跑了,他打算带我去见他的外婆,我在一个炎热夏天的午后,死在了他的口袋里……
一觉醒来,我是一个明天即将过四十岁生日的男人,我对鱼的特殊感受告诉我,我就是四十年前那个懂我的神奇小家伙。
我是个律师,每天找到吵架的人,帮他们吵架,安慰他们,帮他们赢得吵架。
我又发现,从我死后,哦不,从曾经的我死去之后,这个家从未养过一条鱼。下班后,我去市场买了一条和我曾经一模一样的鱼。
我抱着那个复古而眼熟的鱼缸,回到那个家。我的母亲在做意大利肉酱面,父亲在打电话,母亲看到我,扯着嗓子说:“他已经打了一个小时了。”父亲依然没有停止打电话,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朝我瞪大眼睛。我走到厨房,指着鱼缸,对母亲说:“你看这是谁?”母亲不打算理我,专注地将面条放进沸水里,小心地搅拌,再次大声重复:“一小时零五分钟了,他也不来帮帮我,煤气费也不知道交了没,停气了大家就吃生面条吧,该死的!”我试图安抚她:“那是他的老板,我来帮你,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母亲流着汗,满脸通红,像听不懂我的话似的。父亲不甘示弱,两手捂紧电话冲进来:“你该死的就不能让我打完这该死的电话?!”我拉着快冲到母亲面前的父亲,说:“她累了,我来做饭,你快去忙你的吧!”母亲用力搅拌着面条,沸水溅到她手上,她“啊啊”地叫着,打开自来水冲洗烫伤处。我放下鱼缸,准备去接着做面条。父亲追到水池边,继续吼道“你就知道装!要不是你被人骗了,我早就不用这么累了!”自来水断断续续,最后停水了。我重新给煤气打火,可惜怎么也打不上火,很显然,他们欠费不是一两天了……母亲突然冲向煮面的锅,伸手捏住锅把手,又被烫得将锅扔了出去,滚烫的面条一小部分挂在她手上,大部分挂在那个前一秒钟还气得不得了的老头脸上,五官幸亏被面条遮挡,看不出它们可怕的程度……我冲出门去拦出租车……
然后,巨变再一次发生,我被车撞死了。
一觉醒来,我又变回了鱼,我吐出泡泡,说:“嘿!我受够你俩了!你们都下地狱吧!”他们停止吵架,开始观赏我,边观赏边聊天,先说我可能饿了,然后说我的尾巴特别漂亮,他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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