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斯宾赛先生

春天的早晨,初始的阳光十分清雅,除了特别讲究牛奶般肌肤的女士外,别的夫人和小姐们外出散步都无需带上她们绣有精美…

春天的早晨,初始的阳光十分清雅,除了特别讲究牛奶般肌肤的女士外,别的夫人和小姐们外出散步都无需带上她们绣有精美花边的阳伞。基蒂信步走出内瑟菲尔德大厦,眼前看不见已经走远的先生和女士们,她只身一人向大厦左边不太远处那一片青翠的小树林走去,远远地,就可以听见树林中传来一阵阵鸟鸣,这些快乐的小鸟唱得十分动听,吸引着基蒂更近地朝它们走去。走进树林,漫步在几丛树木之间,基蒂注意着不让自己走得离房子太远,她紧贴着树林的边缘,只要一转脸,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内瑟菲尔德大厦,随着她轻盈的脚步越走越远,大厦的身影在视觉中也显得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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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经过的地方,透过树干和枝叶,还可以望到几栋小小的佃户们居住的房子,它们虽然是用简陋的石头砌成的,没有任何装饰,外表上一派石头的天然色泽,与自然风景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十分诗情画意,有些石头缝里还夹着点点绿色,那一定是顽强生长的苔藓或者不知名的小草,这些绿意加在一起强化了春天的生机,使这个清晨,这个有着亮晶晶的初升阳光和退去薄雾的清晨,显得更加使人着迷。基蒂不懂绘画,但这并不妨碍她拥有一双能够欣赏美的眼睛,这种欣赏力正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迅速提升着,就像她受到父亲的管教、不得已长时间待在家里看书那样,很快就获得了以前所不曾有过的对周围事物的洞察力和领悟力。

呼吸着如此清澈的空气,基蒂感到神清气爽,有一种宁静舒适的感觉荡漾在她的心头。不过,她免不了会想到莉迪娅的那封信,那封叫她去偷父亲继承的一些朗博恩财物的信,她相信莉迪娅之所以写了这样一封信给她,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一定是威克姆沉溺赌博,结果输得太多,而且生活中还赊账无数,现在夫妻二人被债主们逼得走投无路,就快疯了。她不知道伊丽莎白和吉英将如何解决这件事,她想她们除了说服她们的丈夫出钱救济威克姆先生和威克姆太太,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假如任凭他们的危机发展下去,一定会损害到达西先生和彬格莱先生的荣誉,到时候,只要有人说起彭伯利的达西先生或内瑟菲尔德的彬格莱先生竟然会有一个陷入财政危机、欠债不还甚至到处行骗的连襟,那他们一定会觉得芒刺在背。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羞耻的了,也许整个上流社会都会对他们敬而远之。朗博恩当然也跑不掉,伊丽莎白和吉英都出嫁了,流言也许对她们无所谓损害,但若是提起自己和曼丽,那就是另一种情形了,人们会说,看哪,那就是欠债不还的威克姆的两个小姨子,其中一个还曾经在公共舞会上把他缠得团团转,并且和她的妹妹抢着跟他跳舞……基蒂皱起眉头,被自己的这些想像弄得苦恼起来,她做了三次深呼吸,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彭伯利和内瑟菲尔德至今都维持着良好的名声,大家都想到这两处大宅来做客,就连斯宾赛公爵的继承人都来了,谁还会怀疑主人和他们的亲戚不是行为得体的上流人士呢?伊丽莎白和吉英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毕竟以前在家里时,一向都是这两位大姐姐掌握着所有的事,何况她们现在还有了帮手,达西先生和彬格莱先生绝不会允许威克姆夫妇的危机毁掉自己的清誉,绅士们会更有办法面对这些棘手的事。

一边想,一边散步,基蒂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于是她决定往回走。走了一阵子,她才发现这片可爱的小树林里并非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一位绅士正背对着她,站在前方的林间,似乎在倾听鸟儿的鸣叫,又像是眼前的景致使他回忆起了往日的某些人和事,又或是陷入了某种思考。基蒂走过林间草丛的声音飘进了绅士的耳朵,他转过身来,很有礼貌地向她点了点头,说:“贝内特小姐。”

“斯宾赛先生。”基蒂行了一个屈膝礼,感到有些尴尬,假如她知道这位曾经人还未到就已经有了传奇名声的先生也在林中散步,而且是独自一人,那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朝这边走,而是宁可走向另一边没有树林的田野。但现在既然已经遇到,就不能冒然躲开了。斯宾赛先生昨天在晚餐中显得十分得体和谨慎,不知他在非公共场合会是怎样一种言谈?

“我昨晚有些失眠,所以早上起来得晚了,没能跟大家一起去散步,但清晨散步一直也是我的喜好,虽然出来得晚了,但我还是想出来走走。兴许,你也是这样?”斯宾赛先生说。

“我是因为要读一封信,所以没有和大家一起去散步。说到散步,我倒没有什么固定的清晨散步习惯,但只要想起来了,我随时都喜欢到户外走走,有时也是和朋友们一起去镇上的商店,那也很有意思。”基蒂说。

“你对内瑟菲尔德一定很熟悉,能够时常在春日的早晨出来散步,看看树林里宜人的绿色,我想,也没有多少其它消遣能够和这个相比了。”

“其实这里最美的时候是秋天,那时树叶的颜色会呈现出火红、金黄、淡黄、灰绿还有黄褐色,风吹动时,还会落下几片可爱的枯叶。不过春天虽然只有绿色,但这种色彩因为有着生机勃勃的意思,也从来不会使人感到乏味。”基蒂抬头环顾着树梢上娇嫩的绿叶,想像着去年秋天她到内瑟菲尔德做客时看到的绚烂景像。

“你经常到你姐姐家里来吗,我知道朗博恩离这里很近。”

“不是,我其实不常来,只是去年来做客时碰巧是秋天,这里的树林比朗博恩的树林整齐得多,树叶的色彩也更多,所以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你画画吗?见到色彩斑斓的秋色,很多人都会想把它们画下来。”

“我不会画画,”基蒂微微一笑,“那是才女们的乐趣,而我远远算不上才女。”

两人在树林里信步走着,有一个片刻他们都没有说话。但很已然,斯宾赛先生看了看基蒂,说:“贝内特小姐,你很让我惊讶,昨天晚餐时,你一句话都没有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闲谈。”

“昨天……我只是,对美洲还有美国不怎么了解,而所谓餐桌上的闲谈似乎一直都在谈论这个话题。”基蒂说着,脸色微微变红。

她意识到自己的旧习性正在不知不觉地往外飘溢,昨晚在公开场合下,她会本能地想到父亲的训诫,因而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但这会儿,在清晨的树林里,没有一圈贵宾在打量她的举止,她竟然就忘记了,竟然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跟斯宾赛先生聊起了天,而这位先生,目前正被最多的本地太太们挂在嘴上,并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好根据他的行为猜测出他是否可能在这里娶回一位未来的公爵夫人。假如让人看到她和他在一起散步,那么,谣言很可能不需要贝内特太太卖力的宣传,就会马上散播到各个地方去。她本该在行完屈膝礼之后就借故跑开的,她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

这么一想之后,基蒂顿时感到不自然,因而绷起小嘴,一言不发了。

斯宾赛先生对基蒂的情绪有了微妙的感知,因为他马上说道:“请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有双面性,不过,当然,双面性也并非不好,人人都有双面性,有时生活就要求我们有双面性,这是为了自我保护,也是为了尊重他人。”

基蒂沉默了一会儿,简单地说道:“听起来很深奥。”

斯宾赛先生这番深奥的话,不免让基蒂的神经紧绷起来,她一面走,一面在心里想,他如此替她解释人的“双面性”,是他已经知道了贝内特家曾经发生过的一次短促的丑闻,以及她此前的放浪名声,于是出于好意想帮她排解?还是在说,公开场合下,每一个上流社会的先生和女士都需要用得体的言谈来为自己的身份装点一下门面?因为昨晚在餐桌上,表现谨慎的人可不仅仅是她,他的言谈也远远不像刚才那样随意和自如,而且少得可怜。基蒂又想到了早餐时收到的莉迪娅的信,一阵恐惧猛地袭上心头,莫不是莉迪娅和威克姆先生已经做了什么再次损害家族名声的事,并且已经通过某些路径在一些人中传扬了出来?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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