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散记

疫情的原因,好几年都沒有回国了,这次虽沒赶上现在直航的便利,但迂迴转机也是当时开禁后订票时美好的选择,朋友问我…

疫情的原因,好几年都沒有回国了,这次虽沒赶上现在直航的便利,但迂迴转机也是当时开禁后订票时美好的选择,朋友问我为什么不等直航了再走,路上转来转去不怕折腾吗?说实话不想等了,心存的那点点念想在这几年的等待中消磨殆尽,苏武塞北等十九年,王宝钏守寒窑等了十八年,难道他们就那么甘愿等吗,那是没办法呀。掰起指头算算,我自从2019年离开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年了。

随便聊聊的图片

四年中发生了很多事,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集中在这四年中发生。母亲故去了,朋友没有了,身体也老态了,牙松了眼花了,唯有记忆还那么好。上飞机前朋友说,经历了这么多事,面对这么大的变迁,回去有没有“到乡翻似烂柯人”的感觉呀!我想不会那么夸张吧,四年虽然很长但还不至于烂柯呀!回来后才知道,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老百姓的生活日新月异,我自己明显与这里合不上拍,虽然我不是烂柯人,但我是局外人。

 

1.手机

 

飞机在上海浦东机场降落时,乘客纷纷掏出手机,随即自信回到每个人的脸上,几个小的飞行没看手机大家都憋坏了,用手机打电话的少,多数是急着扒拉里面的信息。一机在手乾坤安定,海晏河清。

 

到上海,由于没有可付钱的手机连出租车都叫不了,出行就靠酒店前台帮忙叫车,上车后司机问我后三位数是多少?我不知所云,问急了我说不知道!正不开交时,前台女生冲出来对司机说355。

 

不能用支付宝只能用现金,当今社会用现金可是不多见,收钱的看你的眼神像看乡下人,每每弄得我不好意思。在虹桥天地吃两碗排骨面可犯难了,店家因找不开整钱要我跟他去专门的柜台换零钱,我说你去换嘛为什么还要我去?他说顾客不去她不会换!于是我懵懂地跟他跑了十几间店铺才换到零钱,这动静可大了,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要顾客跟着他才能换来零钱。

 

回到重庆第一时间就换了手机,绑定了支付宝和微信,于是自信满满,一扫前段日子的郁闷,用手机可劲地打车可劲地消费,像不要钱一样。朋友聚会很简单,随身一部手机一张乘车卡是标配,细心的再带一张身份证就妥啦,百事可为。快递小哥骑着摩托车满街乱跑,根据手机的指引按图索骥,货物送达后还希望你给他一个手机点赞。

 

银行开户不光要身份证也要预留手机号,沒有对应的手机号码是办不了存取查询业务的,沒有存取收转的明细,职员说自己查手机短信吧。医院挂号看病也要登记手机,手机号不对连号都挂不了,更谈不上见医生打针吃药了。很难想象,一个人没有手机将怎么工作,怎么活。

 

有了手机也不见得玩得转,年轻人也许可以但年长的人多半也抓瞎。長嘉汇打卡点,点一壶茶128元,叫你扫码订餐,先是下载茶店的APP,扫描进入,又归类选项,再识别验证,折腾半天也沒喝上那壶茶,请招待小姐姐来帮助点茶,她在我的手机上也是如此这般,一顿骚操作也不灵。我不干了,对她说:“这壶茶不是128吗?去把它泡来,我给你128现金。”去他娘的手机!

 

手机被赋予了太多的生活使命,情何以堪。想起一个段子,说以前理发店是只理发的,学校是不用补课的,秘书只是帮助工作的,医院是没有红包的。后来都变了,手机也不只是通话的了,不作死就不会死。

 

以前看过的电影《手机》,严守一一部手机玩得风生水起,后来也因手机落得身败名裂,爱及斯恨及斯,最后顿悟把手机扔进火里,把这恼人的劳什子和奶奶的花圈一起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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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老年卡

 

政府规定,65岁以上的老人可办理免费乘车卡,老年人可兴高采烈了,公交车上、地铁轻轨、公园内外都有许多老人家快乐的身影,我觉得各条地铁比四年前拥挤了很多。

 

老人家们的快乐溢於言表,他们有自己的戏称,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称之为幸福卡,年老体衰的则称之为痴呆卡,不过虽是戏称,但痴呆卡三字太扎心了。网络语言总是推陈出新,一不小心某个词又走红了,不学习不行。过去称一头雾水,现在叫一脸懵逼;过去称竞争,现在叫内卷;过去称发财了,现在叫实现财富自由。不知是谁在发明创造。

 

到社区办理老年卡喜忧参半,相信许多同龄人都会如此感受。办卡的小姐姐也不多问,身份证一验就电脑打印出来了,揣着老年卡好像找着了归属,好歹实现了乘车自由。

 

第一次用老年卡吓一跳,地铁门栏显示我还有599次可用,哇,这么多啊,用得完吗!这些天用老年卡穿梭在城市里,方便快捷不亦乐乎。老婆问我为什么总是乘地铁不坐公交车?我说地铁快不堵车啊!其实这不是全部理由。乘公交车有我的尴尬,老年卡乘公交车和地铁不一样,打卡机不显示卡上余额,倒是每打一次“滴”地一声,喇叭就响起非常清脆的声音“敬老卡”!第一次我惊到了,而且莫名其妙地脸红了,好像全车的人都在看我。脸红是蹭了社会福利,惊懼是廉頗真的老了,还能吃饭。从此顽强地乘地铁,不轻易坐公交车。

 

自从用了老年卡就沾了老人的光,处处就像个老人家。一次乘网约车,一上车司机说“你也叫网约车呵!”我使劲在脑子搜寻,心想你认识我吗,我为什么不能叫网约车?他接着说:“像你们这个年纪通常不会叫车,出门是坐公交车!”我彻底无语,你这是在恭维我还是在损我啊!

 

地铁上,谢家湾站上來一顫巍巍的老人,走路有些飘,双手张着想随时握住什么东西,座位上的那些年轻人装作看手机不肯动,我蹭地一下站起來为他让座,他也不理会只管理所当然慢慢坐下。我不计较他的态度,只觉得心里好满足,在自己心里我又年轻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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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母亲

 

几个月前订机票时目的很明确,回国后将去老人院看母亲;上飞机时目的更明确,回国后将去墓地看母亲。

 

我经常和母亲通电话,自从使用微信后电话更方便了。疫情这四年中母亲先后换了三家老人院,虽然我都没去过但觉得我都很“熟悉”,每个养老院在心中都有一个想象的样子,院长张总,护工小邓,老朋友唐婆婆⋯…这些都是经常挂在母亲口头上的。

 

渐渐母亲年纪大了,电话开始也不顺畅了,经常答非所问,凭只言片语就东拉西扯,有时候觉得根本不能交流了,但母亲坚持要我们打电话,后来我明白了,她不一定要听清我们的每一个字,不求理解我们说话的全部内容,即使你哼哼哈哈都可以,她只想听我的声音。

 

母亲也有自己的社交,我们兄弟姐妹给她的东西她都偷偷积攒起来,子女不在的时候她大方地分发给她身边的人,护工、炊事员、驾驶员、门卫等都知道邓婆婆有钱。起初家人想制止她,后来又想算了,子女再殷勤也不能常在她身边,她遇到什么事跑得最快的还是她身边这些人,随她去吧,讨好他们是应该的,母亲心里一点都不糊涂。

 

三天两头闹病是老年人的常态,母亲也不含糊,她告诉我说不用担心,老年人是这样,过一天算一天,她说她不怕死,只是想在走之前能看我们这家人一眼。疫情中我都不敢说我回去看你,怕她失望。当机票订好后我大胆承诺,急迫告诉她“我会在11月回去看你!”11月接近年底,母亲惦记上了这个日子。

 

回程还有二十天,忽然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我懵了,不是说好等我回去的吗!怎么会突然走了呢?没想到哇,这么大的疫情灾难,人类经历这么长的苦难煎熬她都挺过来了,眼看就要团聚了⋯ …买不到即时的机票干着急。对着太平洋的方向,我点燃了早晨和晚上的香,我欠母亲一个承诺,母亲欠我二十天光阴。

 

风水先生说11月18号是个好日子,我们将在这天下葬母亲。来到墓地管理处,从有许多方格子的架子上取下了母亲的骨灰盒,去墓地还有一段路,他们叫我上车我没上,好不容易和母亲靠这么近,我要陪她走一走。我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太阳在云里,母亲在怀里,一路上我对母亲说话,旁边没有人,把心里话原本地讲给她听,我是怎么听见噩耗时发抖,是怎么去华人超市买香烛时悲伤,是怎么听“白发亲娘”时流泪……

 

三捧黃土埋了母亲,她和父亲葬在一起,几年前父亲走时是92岁6个月,碰巧母亲走时也是92岁6个月,是要百年好合吗!我怀疑他们生前是不是有约定:哪个93岁死,奈何桥上等7年。

 

山岗上掠过微风,极目处是开阔的远方,父母都送走了,从此以后爹娘想儿一阵清风,儿想爹娘山高水远,我们送別母亲,人生只剩归途。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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