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因,我怎能与您擦肩而过

我从江南青阳出发,过了长江大桥后,给郭因老人家发了条微信:“郭老新年好,我从江南回合肥路上,想上午稍晚点去拜访…

我从江南青阳出发,过了长江大桥后,给郭因老人家发了条微信:“郭老新年好,我从江南回合肥路上,想上午稍晚点去拜访您。”

那时,是上午十点,我估计在他午饭前能赶到他家。他立马给我回复:“我马上把嵌名联写出。”此前半个月,我曾拿着自己手书的十米长卷登门拜访过郭老先生。那轴长卷是我在九华山间闲着无聊时,抄录自己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东圩埂》一书中的丿自序与《父亲的战争》等三篇文章,总计近七千字。

随便聊聊的图片
江南冬日里,我写作累了便抄录些自己的诗文,思忖着过去的文人墨客存留许多墨宝。而今,我们全用电脑写作,若干年后都是纸质印刷出来的,全无丝毫作者的文墨味道,多少有些遗憾。恰巧,以前我搞书画院时,存留下不少适合书写的宣纸。于是,抓过来顺手抄录。

因为抄录的是自己的文章,长卷摊开后发现可能尚有些意思,便琢磨着找一位名家在卷首写几句话,既对这部写我故乡东圩埂的书作些评价,也让这“手稿”多层意义。离别都市,归隐山林,自得其乐,我曾闭门谢过不少过往客人。这长卷卷首自然想留给为我敬重的人去书写。我看重不只是字写得漂亮,更偏重满腹经纶、品行高尚者来写。

郭因,这位当代美术史论大家、著作等身的老前辈自然成了我的首选人物。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高校开设美术史论课,他出版的有关美术史论书籍成了学生们争相手抄的经典教材。他年过九旬时出版的《郭因文存》有六百万字,我只是他“九0”后才认识的晚生,与其交往中屡屡得到他的鼓励。宽厚仁爱如同日月之光,照亮我前行的路。即使我归隐江南山间后,他仍不辞教诲,差不多对我的一些重要文章都作过点评,数度萌生出要来我江南山间居所住住,看看,顺便给我写些自撰的对联。

长者厚待晚生若此,我亦非草木之人。况且,与郭老交往间的点滴事情,都足以堪称做人榜样。有一年春季,他与一群艺术家到我妻子的厂区创作,午饭前,给他上些时令糕点,其中有一味“青团”,他食后赞不绝口。他见盘中尚有两个青团,便说:“我能不能带走?”他称老伴没有吃过这东西,带回去让她尝尝。那时候,我知道与郭老相濡以沫的老伴瘫痪已经七八年了,他虽年事已高,仍坚持自己服侍,照顾老伴生活起居。只是洗衣服、晒衣服由孩子回来做。我亲眼见过有人问及他长寿秘籍,他首先问人家有没有请保姆?凡事自己动手动脑,这是长寿不二的选择。那天,我妻子趁吃饭间隙去买回许多糕点,包好让郭老带回去。

我来江南山间,见到名画家石维达兄长拍摄一组照片,那时郭因老先生的老伴病重住院,郭老每周去医院看望。临别前,一定打盆热水给老伴洗脚,然后给老伴修剪指甲,临别时一准亲吻老伴的额头。石大哥称拍摄照片时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我在山里见其情景,也是眼眶一热。人世间,夫妻恩爱若此,也是几世修得的缘。

去年八月三十日,郭因先生老伴离世,他在当天的微信中写诗:

“你无可能道寡,我竟不幸称孤

期待来生相见,仍成妻子丈夫。”

患难夫妻,恩爱一生还不够,年已九十八岁的郭因尚约定来生相见。其情深厚,其爱博大,让浮生多了一记。

人生路上有幸遇见郭老,我偶尔下山回城时,顺道上门看望他老人家,聆听其教诲,也请他为我着墨书写些文字。这次《东圩埂》倾注我半世心血,我理所当然想请他老人家落墨我这长卷之首。

那天,我捧着这羞于见人的长卷去见他时,他称“你录入《东圩埂》一书里的大部分文章,我都流览过。没有力气为你撰写长篇评论,写几句话还是有感而发的。”那天,他在大学任教的女婿在家,称老人家一早接到你的信就在家等你呢。郭老说,“你将长卷先放这,我想想怎么写,要攒点力气好好给你书写,还有十多天就是元旦,我好落款九十九岁。”

那一刻,绝非“感动”一词所能言表心声的。

元旦后的第二天,我收到郭因老人家的微信:“想到你当前的生活方式和你的平生为人,灵感突至,又给你编了一副嵌名联:告隐而常显,如石乃真玉。如何?”郭老先生,您若此,晚生我该如何是好啊?老先生!

元旦前,我回城里看看那处老房子,亦如我三十年前一无所有进城一样,将全部所有还给了这座城市,心里隐约觉得以后恐怕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城市了。当时,大学同窗孙叶青问了句“你以后回城住哪里呢?”我多少有些难过,便没有回复他。他紧接着发来一段话:“1987年,我们一起喝撮镇的自来水。1997年,奔波到同一个城市,各自打拼。25年后,你不属于合肥,青阳人民收容了你。这就是人生兜兜转转。少折腾,安安静静地活着。争取下一个十年、下下一个十年,合肥或者青阳县的户籍册上还有我们的名字。”我更加无言以对,原本以为的坚强,被他摧毁了。

元旦后的第二天,郭因老先生给我写的卷首语写好,同窗好友孙叶青怕我回城触景伤情,称代我上门去取。思量再三,世上再难走的路,我也得要自己走。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九十九岁老人家郭因老先生呢。

人在旅途,未必如己所愿。原本抵达

郭老家的时间,无法抵达。我只好给郭老发微信:“郭老,我还没有到市区。”那时刻,已是过午后一刻钟。郭老加复:“我已午睡。你可在下午二时左右来我处。”此时,我已抵达郭老小区,我斗胆回复:“到您家门口了。”果然,我按响郭家门玲时,照顾他的束大哥打开了门,称“先生刚躺在沙发上。”

我取了郭老的长卷题款,又拿到了他刚刚书写的嵌名联,一切都如我所愿。请随行的人摄下了这一珍贵的瞬间。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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