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舅们

我母亲三岁的时候,被姥姥送给母亲的亲大姨当了“押子”(姥姥的妹妹留不住孩子,生了两个都没养活)。母亲去后,真的…

我母亲三岁的时候,被姥姥送给母亲的亲大姨当了“押子”(姥姥的妹妹留不住孩子,生了两个都没养活)。母亲去后,真的就留住了一个舅舅还有两个姨。母亲在自己的亲妈家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这样我的亲戚看起来就很多,我一共有: 四个舅舅,四个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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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我母亲的大哥)是抗美援朝的退伍军人,很有军人的气质风范,就是脾气不好,早几年看《少帅》,感觉我大舅的脾气就和张作霖差不多,动不动就爆粗口骂人。但是每年大年初二去接我母亲,必是我大舅去的最早,母亲的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先到的,母亲就去谁家。亲姥姥家离得远,二十里路左右,最小的舅舅是我母亲养母家的,离我家六里路,他去的总是最晚,然后我只能和我的母亲去大舅家,他就骑着自行车去接我的另外两个姨妈,也就是他的两个亲妹妹,所以,我没有过年初二去他家的记忆。

 

母亲的另外两个哥哥在大舅到过之后垂头丧气的也去了,吃完饭,弟兄三个每人拉着一个平板车,每人车上放着一床被,母亲抱着我坐在大舅的车上,大舅拉的可带劲了,另外两个舅舅说让我们做他们的车,让大舅歇歇,大舅就眼睛一瞪:

 

“我在朝鲜扛枪打仗都不嫌累,拉她娘儿两个就累了?”

 

我母亲就笑着打圆场:“都一样!”

 

然后两个舅舅照样垂头丧气的拉着自己的车走。后来母亲就说她二哥和三哥:

 

“反正你们每次也拉不了我们,干脆你们去接她姊妹两个(也就是母亲的两个姐姐)吧。”

 

大舅又瞪眼吵我母亲:“谁都不许去别家,大年初二必须都来接你,她们也要接,初三再去不晚。”

 

后来才知道,母亲做“押子”,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本来她在亲妈家是最小的,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是可以受宠的,结果到了养母家是最大的。大舅比母亲大了十几岁,觉得他们一家愧对了我的母亲。母亲到了养母家,紧接着舅舅出生,再接着两个姨妈出生,外公外婆下地干活,照顾三个弟妹,都落在母亲身上,她们几个都读了几年书,唯有我的母亲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嫁给父亲后,才有了一个极为官方的名字,叫“曾王氏”。

 

几个舅舅中,和我们家关系最好的就是大舅,因为我父亲的脾气和大舅很像,两个人到一起说不完的话,加上大舅偏疼母亲,所以我们两家要较比其他几个舅舅家都好,(多年后,父亲病重,大舅一直守着父亲,直到父亲咽过气,大舅才回家)。后来我慢慢长大,大舅每到夏天也会去接我,那个时候母亲是不能去的,农活多。大舅通常把手背在后面,帮我拿着脱下来的小褂,哄我跑路:

 

“小兔崽子,前面那座桥,你要是比我先到,我到长集街上给你买糖吃。”

 

然后我就拼命地跑,二十里路来,我五六岁,感觉很累,不想跑,但是经不住糖果的诱惑,还是打肿脸充胖子,通常一气跑到长集之后,离家还有两三里,大舅就让我趴在他的背上吃糖果了,那是我一路上的高光时刻,感觉就为那一会,累死都值了。

 

二舅(母亲的二哥)的脾气是三个舅舅里面最好的,早年因为生产队的牛屋失火,提水救火,不小心手指头被勒掉了两个,算是因公受伤,生产队后来给了二舅一辆旧自行车,所以这三个舅舅里面,二舅是唯一会骑自行车的。基本上只要不是过年,都是大舅去接我,二舅送我回去。在舅舅家也过不了几天,不够我那几个表兄表弟整饬的,天天带我偷人家西瓜,摘人家青枣。他们告诉我话术,要是被逮住了,男的就喊舅,女的就喊姨,年龄大的就喊姥,保准没人揍我,他们不行,只要被逮住,即使别人不揍,回家也要挨揍,我没事,几家种瓜的,大舅都打了招呼,我无论去哪家,摘多少,都找他算账就行。可是后来有一次,他们带我去了别的庄,我记得瓜地在高粱地里面,他们让我去,他们给我望风,结果就被逮住了,人家放了一条狗出来,我吓的连滚带爬跑出来,他们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最后还是瓜地主人看我生面孔,问我谁家亲戚,把我送回大舅家,我受了那次惊吓,中间有一年没去舅舅他们家。

 

二舅骑自行车不怎么在行,第一次送我回去,让我坐在前面大杠上,我不愿意,非要坐在后架上,可是二舅不会从前面上车,我呢,又不会后上,必须先坐上去,这样一来,车就不能骑了。二舅怎么劝我坐前面,我都不愿意,坚持说只有小孩子才坐前面,舅舅气急败坏地说:

 

“你不就是小孩子吗?”

 

我犟嘴:“我都上红樱班了(学前班),不是小孩子。”

 

我记得那次我们两个人一直推着自行车走,都在生气,谁也不说话。遇到一个人问二舅:

 

“咋不骑呢?”

 

舅舅不好意思说实话,告诉人家车子毁了,那人不识趣,说那我帮你看看,哪里毁了?二舅说没事,快到家了,到家再修,那人围着二舅车子看半天又说:

 

“也没看哪里毁呀,链条没落,轮子也有气,怕是你不会骑吧?”

 

一句话把正有气没处撒的二舅惹火了,就差没给人打起来了。为了证明他会骑,二舅发威了,冲我大喊:

 

“给我上前面坐,不上来,看我可揍你。”

 

我只好乖乖的坐在二舅自行车的前大杠上,二舅带着我,下巴颏顶着我的头,我能感觉到他的胡子扎我的头皮,那一刻,我有说不出的踏实和安全。

 

三舅(母亲的三哥)的脾气有点古怪,可能是因为没有男孩的原因。三舅家五个闺女,没有儿子,我也不知道为啥,三舅和大舅的关系特别差。和二舅也不怎么好,但是比和大舅好。所以我但凡是大舅接去的,三舅基本不喊我去他家吃饭。但是几个表姐会偷偷找我玩,我也去过三舅家几次,印象最深的是三舅家栓毛驴的地方就在做饭的锅后面,锅门的柴活下面埋着很多胡萝卜。因为大舅和我家走的近,三舅和大舅又不好,所以三舅家和我家一直不怎么好。后来三舅家大表姐的公公给我大哥说媳妇,媳妇没说好,花了我们家一百块钱,还有买的缎子被面啥的,不愿意退,因为这事父亲和三舅彻底闹崩了,一直到父亲去世,三舅都没有去过我家,有啥事,都是母亲去。后来大舅去世,大表兄去三舅家跪了几次请三舅去,三舅都没愿意去,出殡那天,三舅远远的站在大舅坟地边,看着棺材落地,一个人在地上打着滚哭,到底是手足情深呀,后来大表兄去把他扶到坟上,他用手抓着土,撒向坑里,一只手的手指甲都抓掉了。

 

母亲的弟弟(我最小的舅舅)也是军人,退伍以后在辽宁鞍山,和我二姨父是战友。这个舅舅长得是真帅,高大威武,姥姥当家给他在我们当地找了一个媳妇,也就是舅妈,舅舅死活不要,嫌舅妈没文化,又长得丑。但是舅妈看中了我舅舅,直接去姥姥家不回去了,舅舅一气之下走了,几年都没有回来,外公已经去世了,母亲和姥姥留下了舅妈,听说舅妈对我姥姥可孝顺了。几年以后舅舅转回地方,姥姥以死相逼,说:

 

“丑媳家中宝,这几年不是你媳妇撑着,家早就没有了。”

 

舅舅大概是被感动了,最终娶了舅妈,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舅舅舅妈又留不住孩子,于是我三哥也是三岁的时候被我母亲送给了舅舅当做“押子”,所以我第二个姥姥去世前丢给我舅舅一句话:

 

“不能亏了你姐,你们三个都是在她背上长大的,我们这一家人都是你姐姐带给我们的。”

 

但是这个舅舅我始终感觉和我们家有隔阂,也就是尽管我的母亲把自己养了三年的孩子都给了他,也没能让我感觉比另外三个舅舅和我们的感情深,可能这就是农村说的“隔一皮,差一皮”吧。但是这个舅舅也是很好的,一直在我们县城机械厂干到退休,我高三的时候还在他家住过几个月。

 

如今我母亲生母那边的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包括我的母亲,全都去世了,养母这边除了母亲之外,一个舅舅两个姨都还健在。愿我的在天之灵的舅舅们安息!也愿我依然健在的姨舅们幸福安康!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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