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很短暂,人的一生何尝又不是短暂!

天又阴了。桂树、香樟树的新叶子刚刚伸展开来,在枝头发亮,一些黄嘴的斑鸠、长尾巴的喜鹊在新叶间闹出动静,让我忍不…

天又阴了。桂树、香樟树的新叶子刚刚伸展开来,在枝头发亮,一些黄嘴的斑鸠、长尾巴的喜鹊在新叶间闹出动静,让我忍不住抬头张望。
“我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做了梦。每次梦见都还在从前的那个土屋,你们还那么小,只两三岁的样子,围着我转。还有幺爹,嗯,你们喊老爹的,你还记得不?那个时候他住在我们家,和我们像一家人。”
“嗯,肯定记得。”我回过头看妈妈,笑,“我记得那时我和弟弟天天跟着老爹去捉泥鳅,抓小鱼。我们在岸上拖个小桶看他在沟里摸鱼,用撮箕撮泥鳅,就在屋旁边的那个沟里。那个时候,只要出去,没空过手——好多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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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那时没钱买肉吃。鱼只要勤快一点,还是没缺过。”妈妈面带喜悦,瞬间,她的脸色又暗沉下来,说:“你老爹可怜,他又不跟我们过来,一个五保,没儿没女。他要我就在那边,他跟着我们过,帮我带你们两姊妹。我其实蛮舍不得他。可那时你二爷还没有结婚,婆婆(我外婆)又老实,你爹爹(外公)总欺负她。我住得近,你婆婆我就可以看顾些啦。我们过来的时候,老爹好舍不得哟,眼泪汪汪的。”
“老爹喜欢叽叽咕咕地说,您怕不怕?”我想起什么,笑问妈妈。
“我一点都不怕。他那时教我种菜,算账。他好会算账的,又快又准。我跟他说只要他跟我过来小桥,我肯定给他养老送终。他不来。嗯,他肯定还是觉得我不是他亲生的……哎,人呀……”
妈妈连着几声沉沉的叹息,又接着说:
“一晃这么多年了,老爹的坟上我都好久没去了。以前去给你万婆婆(我奶奶)上坟,给你小叔(我爸的弟弟)上坟我还是会顺带着去看他,给他烧纸钱。今年你小姨喊我去,那天下雨下得大,我又感冒了,到了那里就只想呕,动都没动,也就没去坟山。哎,这么好的一个爹爹,你大姨应该给他上坟了。嗯,我们过来了他就去了你大姨家。”
妈妈絮叨的时候,老爹的一些不禁浮上我的心头。他头发花白,身材清瘦,一身灰布衣衫总是洗得干净,折得平平整整的放在床头。我还记得我和老爹一起去摸鱼时,他打着赤脚走在我和弟弟的前面,把裤脚、袖边都卷得老高,唯恐被溅上了泥水。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老爹那时到底有多大年纪。(应该不到七十。以前,六十岁的人看起来就已经很老了。)老爹是我爷爷的某位本家兄弟,他识文断字,打一手好算盘,在那个特殊时期被戴帽,然后被吊在乌漆嘛黑的竹林一夜,而后他就喜欢一个人喃喃自语了。别人说他神经不正常,但他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的几年,是和蔼的,可亲的,慈祥的。
老爹终身未娶。
时值清明前后,妈妈梦见老屋,与我说起老屋的一些,我们一起缅怀老爹,大约是老爹的魂魄在冥冥之中找到了我们。
“我们搬过来之后,我接你老爹来玩,接了好多次,接不来呢。没两年,他就去了。”
我没再说话,眼睛里一片潮湿。寂静之中,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潮流。我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挨着肋骨砰砰跳动的声音。我不禁伸出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又向四处看看,以便稍微平静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
而菜地里几天前还是繁盛的桃花,现在已是衰败凋落了——春天很短暂,人的一生何尝又不是短暂!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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