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各家

夏末秋初,湾里村西头的泉水淙淙,泉池外莲叶新残相间。你从地埂边刚走出两三步,便有青蛙“扑哧”一声地从草中跃入水…

夏末秋初,湾里村西头的泉水淙淙,泉池外莲叶新残相间。你从地埂边刚走出两三步,便有青蛙“扑哧”一声地从草中跃入水田。驻足片刻,目光专注地搜寻着,那青蛙准会从不远处的水草中悄悄地探出头来,机警地窥探你。泉子边的条石上,姥姥盘腿坐在玉米叶编织的圆形坐垫上,右手挥舞着木杵起起落落,左手翻卷着木捻粗布。邻邦乡村的妇女常常三两相随,齐聚湾里泉池浣洗衣物,我屁颠屁颠地充当姥姥的贴身随从,田边的浅水边,偶尔还有小鱼小虾的收获。我那时猜想,那木捻被捶打后便会变得洁净,像极了我被姥姥训揍,洗脸不再敷衍而临时变得整洁一个道理。
姥姥娘家就是湾里村。老大不小的天管舅舅是大高个,打从窄小的窗玻璃上看到姥姥从院门外踏进院子,便满怀喜悦地弯腰曲背从门口笑迎出来,亲切地管姥姥左一声“姑姑”右一声“姑姑”地喊着,顺手从姥姥臂弯里夺过竹篮,接过坐垫,打起帘子,招呼姥姥回屋上炕歇息,再把竹篮里洗净的衣物一一抖开,晾晒到横跨在院子中央的铁丝上。我自然没有被冷落,用暖壶里倒出满碗的水化解着红糖,甜香的糖水味飘散入鼻,令人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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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管家舅妈立即系上围裙,准备生火做饭,天管舅早去鸡窝里收了几个蛋搁在锅台边,这是农村最实诚而又地道的举动。邻居一眼便能看出亲戚的疏密来。倘若只是应付,断不会有实打实的举止。坐在土炕上的寒暄无疑是热络诱人的。说胖了瘦了之后,便是儿女情长,家长里短。“姑姑该享清福了,平日里叫三女子或大女子去洗洗涮涮”天管舅说道“你还带着二姑娘家的孩子,把身子当回事,老了靠谁?谁也靠不住”。“这一干子,唉哟,贵贱……”姥姥突然眼圈红了,回应道,“怪不得人常说,活着就是人会遭殃哩。再说了,各人家有个人的事,靠子女不是常法子”,姥姥叹了口气,接着说“前些日子冒了风,头闷目酸,鼻塞声重,三日好两日不好的,除了你姑父,你想喝口新湃井水,都没人给你”。“将来靠小娃儿,好占外甥的光”天管舅的话题终于又转移到了我身上。这近乎遥远的展望有点夸说的含义,让姥姥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良久,顿觉有点热,不知是红糖水的效用还是被期待之后的重担激发的。我报以似懂非懂的笑,把所剩的红糖水一饮而尽。
“静静的歇歇儿,你可哪里知道呢,能不能活到那会”姥姥说的人脊背有点儿凉,“这人在世上,少不得人有丧灾病患。”我一本正经地说到“姥姥,木唠叨,我管你”。姥姥不屑地说“你看你那胎儿,将来娶了媳妇啥也记不得了,回来一趟还得跟媳妇告假”。尽管我用严肃的表情来展示决心,姥姥、天管舅及天管家舅妈一起开怀大笑,笑声惊飞了木棱窗间落下的麻雀儿。
起身了,南边是三姨嫁的杨堡村,回瓦窑头又路过大姨家的古屯村。姥姥没有迟疑,径直回了瓦窑头,姥姥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各有各家,各有各家”。姥姥在门口的青石上,对着晒干后发倔的粗布反复捶打。姥爷蹲在门槛边,悠闲地吐着烟圈,一个追着一个,渐渐扩散、消失。
夜晚,粗布柔软的质感贴着肌肤,满是晾晒后鲜明的阳光的味道,拥我做着童年最真的美梦!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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