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忘记

读初中的时候,从学校回家的路一共有四条。最东边一条叫娄杨路(取娄庄和杨集之意),离家最近,是条石子路,每逢下雨…

读初中的时候,从学校回家的路一共有四条。最东边一条叫娄杨路(取娄庄和杨集之意),离家最近,是条石子路,每逢下雨下雪,这条路较好走一点。东边第二条就是河堰路(我们家乡河的河堰),顺着娄庄东头的大桥一路向南,就能走到我们庄头,是我最喜欢走的一条路,人少,安静,走的也最多。最西边一条叫姚山(中间一座山的名字)路,也是石子路,要比娄杨路平顺,但是最远,我走的最少。还有一条路,就是粮站路(顺着娄庄粮站一直向南走的路),也叫中路,西边第二条路,也能到我们村子西头。这条路是土路,因为没有铺石子,雨后地皮开始干的时候,被庄稼人拖拉机一轧,皮板一样,和娄庄街的柏油马路没有区别,就是阴天下雨不能走,太黏脚。我要是偶尔骑自行车上学,基本会选择这条路。路不宽,人也不多,算是那一路上的老百姓的看家路,拉个庄稼,赶个集走走。所以在这条路上,冬天的时候,经常能遇到野鸡在庄稼地的坟头旁边起起落落。偶尔也会遇到扛着枪打野兔子的人,离很远,看见一只仓皇逃窜的兔子,被猎人追的无路可逃,只好也躲进坟头的杂草里,野鸡被惊起飞走了,兔子不会飞,随着一声枪响,杂草丛中很快就没有动静。于就看到了那猎人肩膀上扛着一杆很长的猎枪,另一个肩膀上挂着子弹袋和打来的猎物,有野兔也有野鸡,急匆匆地赶来,顺着地墒沟找到猎物,满怀喜悦地拎着走了。

随便聊聊的图片
我从来没有写过这条路,只在很多年前的一篇文章中提过一次。其实回忆还是不少的。这条路沿途只有一个村庄,叫陈园。陈园是一个远房嫂子的娘家的村庄,那个嫂子曾经对我说,要是走到那个庄渴了饿了,可以去她娘家要水喝,要饭吃,只要提她名字就行。我嘴上答应着好的,但我是不会去的。

 

陈园庄还有一个我记忆非常深刻的人,是我的同届不同班的同学,叫剑英,初三复读了好几年,学习刻苦颠覆我的认知。我们曾经在初三早开学的那一个月里,住一个宿舍,在一起吃饭,晚上一起在宿舍捉“贼”。捉“贼”的时候我和她负责在宿舍的后面站岗,我们两个把鞋子拎在手上,等着“贼”进入我们的宿舍,迅速进屋,反关上门,瓮中捉鳖,那个“贼”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历史老师,下放到我们这里,个子矮矮的,想图谋不轨,屡次在半夜里进入我们的宿舍。有一天,一个女同学半夜惊叫,说有一个人的脸贴在她的脸上,等我们把灯打开,清楚的看到一个身影跑出去了。根据背影,我们宿舍的所有人第一个判断到的就是这个老色狼,我们报告了校领导,然后想到了这样一个法子,果然没过两天,这个老师就上套了。被我们一顿好打,第二天就被学校赶走了。

 

剑英本来可以上一个很好的高中,但她一门心思想直接考个中专或者师范,一步到位,但那时太难了,最终也没有考上,多年后我在一个深秋的傍晚在娄庄街上遇到她,她给自己的头上扎了许许多多花花绿绿的小辫子,背上背着一条毛毯卷成孩子的样子,一路走一路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开始并没有认出她,后来听到别人说是陈园的,心里当时一咯噔。剑英因为考了六年没有考上,压力太大,后来有点神神叨叨,学校就没让他她接着复读,以她神经出现问题为由劝退了,听说她从学校回家不久就彻底疯了,一直到我再遇到她,已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我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转脸神情呆滞地看我几秒钟之后,迅速跑过来抓着我的手说:“我孩子明年就中考了,这次一定没问题了……”我帮她捋着紧紧趴在头皮上的头发,泪流满面,当年那个努力勤奋的姑娘,最终没有逃过命运的劫,变成了一个疯子。这段往事我是打算写进我的小说的,所以一直没有在文章中提到过,十分的伤感。

 

这条路上还有两个“缺子”,“缺子”就是每逢夏天发大水的时候,农人们为了排涝不得不把路挖断,方便放水。所以尽管汛期过后,又都填上了,但总是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甚至很多时候,那个“缺子”就还是一个“缺子”,只是“缺子”大小深浅的问题。十月的一个周六,因为学校开大会,等放学的时候天就要黑了,我匆忙收拾东西就往家里赶。其实那个时候我可以选择娄杨路的,因为娄杨路是大路,沿途的村庄比较多。但不知为啥,我却选择了粮站路。过了陈园庄,十五里路刚走一半,天就黑了,心里后悔不迭,但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醒着头皮走。好在路很平坦,又有些朦胧的月光,我飞快地骑着,不时听到路两旁的坟地里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感觉头发都在一根一根发出“嗖嗖”的声音。我目不斜视,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路,自行车后架上绑着的一双要带回去刷的鞋子掉了,都没有听到。我把身子用力地前探,把头尽量地伏在自行车前把上,好像自己头越低目标越小越安全,脑子里乱七八糟,那强装的镇定吹弹可破,想哭呀,但不敢,也没空,完全忘记了路上还有两个“缺子”,等我发现的时候,飞快地车速已经来不及刹住闸,就这样我连人带车一头栽进“缺子”里。“缺子”大约有一米左右的深度,上表面大约有两米的宽度。旁边的麦地里有一条别人垫起来的小路,我根本没看到。

 

过了好久我才缓过来,我把压在身上的自行车用力的推开,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感觉没事,但是我的脖子动不了了,当时就想,脖子伤了,但是头还在脖子上,说明没事,暗自庆幸,当时真的不知道害怕,可能害怕在当时不是最主要的,我努力的爬起来,去找我的自行车,才发现其中一个轮子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原来我的自行车从前叉处断成了两截。我顿时傻眼了,还有七里的路呢!我艰难的从“缺子”里爬上来,坐在地上,真有一种想问苍天大地的感觉。这时候忽然传来一声枪响,我感觉周围立刻变得明亮了起来,一个打兔子的猎人救了我。送我刚到村口,就遇到了来找我的父亲,父亲就差点没给人家磕头了,把他打的两只兔子买了下来,又送给了他。

 

很多年以后的2006年,我娘家一个侄子添小孩,我去出礼,被舅舅家的几个表兄表弟聘多了酒,也是太阳快要落了,我骑着摩托车摇摇晃晃地回娄庄,那时我租房在娄庄带孩子上学,晚上一定要回去给孩子烧饭。过了陈园庄,迎面过来一辆拖拉机,虽然天还没有完全黑,但拖拉机打着很刺眼的大灯。我因为晕的很,就往路边多让了一点,结果就让到了路边的地墒沟里,地墒沟两边的人家也是不讲究,挖的像小沟一样,我又摔倒在那个地墒沟里,酒一下子醒了。可是摩托车熄火了,再也打不起来火,一个行人都没有,天渐渐的黑了,打火的电也用完了,推又推不走,我只好把摩托车扔在那里,自己一个人走回去,刚好回到娄庄赶上孩子放学。身上脏兮兮的。我觉得那次算是我最狼狈的一次,第二天一早才找人把车推了回来。

 

其实这条路上的故事还有一件,我不想说了,因为更加的不堪回首。唯一的一件喜庆事是有一年的大年初一,下大雪,我带两个孩子出去玩,顺着粮站路一直往南跑,雪下的真大,我们在雪地里拼命的疯跑,笑着闹着,全身包括头脸都是雪,跑累了,我们停下来,想在麦地里堆一个雪人,但是考虑雪人不好带回家,于是我们在雪地里滚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雪球,娘儿仨滚了一个多小时,一直从几里外的地方滚到我们在粮站的家门口。晚上我们都没吃饭,连喘气都嫌累,但是我们非常的开心快乐。那个大雪球后来被我们再加工,变成了一个大肚子的老人,儿子女儿给他点了鼻子,嘴和眼睛,一直到开春之后才慢慢融化掉。

 

这条路走的不多,但是每一次好像都有故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记:今天中午眯了一会眼,却梦到了这条路,不知道这个梦,想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提示,却引来了我这么多的回忆。既然一切都有理由,那就记下来,放在这里,为了以后不忘记。

关于作者: 加米

为您推荐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