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沟里匾娃

匾娃,姓蒲,没有大名,听说这是他爷爷给起的,村里人都这么叫他。他家住在上沟村,三岁时母亲不堪父亲虐待,离家出走…

匾娃,姓蒲,没有大名,听说这是他爷爷给起的,村里人都这么叫他。他家住在上沟村,三岁时母亲不堪父亲虐待,离家出走再无音讯。父亲备受打击,加之长期酗酒,三十几岁就撒手人寰。从此他和爷爷相依为命,团房四邻见其可怜,东家给一碗饭,西家送一件衣,慢慢熬过童年、少年,后来还勉强上了三年小学。

那年我十三四岁,初见匾娃,是在去赶集的路上。乍一看,有些吓人。三十出头,一副长凹脸,浓眉大耳,塌鼻子,豁嘴巴(农村俗称兔儿嘴,现代医学称唇裂,属于一种先天性畸形),说话语音瓮声瓮气。他上身穿一件破旧的黄军装,裹腰裤子,一双破洞的黄胶鞋,走路迈着外八字,有些跛,肩上斜挎一黄色帆布包,包上还印着“红军不怕远征难”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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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岁时,爷爷去世,匾娃顿时没了依靠,便外出流浪了十几年,在城市的街道上乞讨过,经常在桥洞下过夜,后来进厂做过工人,慢慢有些积蓄,前些年才回到村里。匾娃刚回来那阵,请人重新盖了两间房,置办了家具,每次出门一身上下打扮得很是新潮,凡是逢集便去晃荡一圈,有些显摆。

 

听说匾娃也有过一段姻缘,是和后山的秦姓寡妇。后来寡妇改嫁到外村,匾娃还去闹过婚宴,被主家一顿狠揍,从此落下左腿残疾。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匾娃家隔壁张家儿子结婚,为答谢四邻多年帮衬,专门请了公社放映队,在生产队的场院里放电影,图个热闹也算庆贺助兴。九十年代初,农村能有如此排场,张家算是开了先例,一时轰动四邻,众人也是羡慕。当晚放映了两部片子,一部是喜剧《月亮湾的笑声》,一部是新片《古墓惊魂》。一沟上下几个村子的人挤满场院,十分热闹。第二天,听说张家遭人偷窃,已经到公社报了案。派出所也来了几个人,在村子周围走访了两天。

 

匾娃平时懒于庄稼,游手好闲,自然成了怀疑对象,被传唤至公社派出所。在派出所里,他先是一言不发,而后又是胡诌诌,东扯西扯的哭诉装可怜,恁是不肯承认。最后警察将现场落下的一只鞋放在他面前时,他终于安静下来,才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交代。原来他见隔壁日子过得滋润,对比自己如此寒酸,甚是妒忌眼馋。当晚见张家一家人老少都去了场院看电影,于是撬锁进屋,一番瞅摸,新人的嫁妆不忍心下手,最后见灶屋横梁上一串猪肉,觉得还能值些钱,遂装入背篓急切回家,情急之下还跑丢了鞋。好在赃物原封追回,张家见之可怜,也主动说情开脱,最终匾娃只是被拘留几日,以示教训。

 

在派出所,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在询问结束后,警察将笔录拿至蒲匾娃跟前,要他签字确认并按上手印。他一行行看过,提出说名字写错了,他拒绝签字。原来做笔录的警察小陈,不知“匾”咋写,便以“扁”字代替。于是,几人一脸尴尬,最后索性找来字典查阅,一通忙活也是无果。小陈猛然想起集市正街上有个摆书摊的老头,听说年轻时做过私塾先生,曾走南闯北多年,平时喜欢说书断字,谈论古今轶事,只是性格有些怪异,或许他能帮忙。小陈飞奔至书摊,和老头说明原委并予以请教。老头听之,见之切切,捋捋胡须,笑着说道:“匾”,读音bia,去声,地道关中方言,字同匾额的“匾”,与“扁”同义,现代字典里并未收纳。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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