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胜寺的冬天

冬日的八九点,小高层窗明几净,煦暖的阳光铺在靠着阳台的床铺一角,让老粗布上已褪色的条纹更加明晰可辨。母亲坐在床…

冬日的八九点,小高层窗明几净,煦暖的阳光铺在靠着阳台的床铺一角,让老粗布上已褪色的条纹更加明晰可辨。母亲坐在床沿,抬手轻抚布单上的纹理,空气中便飞舞起细小的尘埃。

随便聊聊的图片
木棯老粗布是三姨在世时亲自从搓棉纺线,拐线、浆染,刷线、织布一气呵成,母亲自然分享了三姨的辛劳。土布上的彩线更似琴弦,这种触手可及的思念,更具触动内心深处柔软的质感。母亲安静地坐着,依她的个性,这样的寂静实在短暂而难得,时不时酝酿点波澜,甚至小小风暴。

母亲时常焦躁地质询:“家里的大小东西,用不着偏有,但用着了,再找不着!成日家我叫你们操心,都归拢一处,你们白不听,就随手胡撂。”母亲过去在公社工作的做派,至今在家庭生活中看不到明显衰减的迹象。父亲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只有问到走投无路,才会简短回应。父亲戏谑道:人家话里常常有话,需要细揣摩才是。

妻恰巧属于以柔克刚的那种。倘若耳闻亲友将访,妻又是擦桌整果,更杯洗箸,陈设一番。母亲自然喜形于色,我也被母亲送以冷眼:“心里没数,眼里没活!”。上天给了这对婆媳组合一种天然的眷顾,让我在这人世中所谓的“夹缝”间,得以安稳度日。

家中日常所用的器皿总是要与时俱进,甚至须有小小的革命。妻在超市耐心地挑选盛饭的瓷碗,原则上最好用烧得很薄,薄而平浅的,有利散热。这改了过去的厚碗粗筷。细心的妻坚持自己的看法:米饭刚起锅时还不是最好,稍微在这样的薄碗里晾过几分钟以后,温度正好入口,湿气也收掉一点,晶莹分明,不粘碗筷。何况人上了年纪,也更便于拿捏。“这轻薄跟纸有啥区别?”着实让母亲适应了较长一阵子才习惯。

老革命往往遇上新问题,除了从辨析蒸氲的香气里炖肉的调料是否到位开始,母亲对于电饭锅上眼花撩乱的按键,终于无计可施。等待电饭锅从稀里呼噜静下来,终于在液晶面板上开始倒数掀盖时分。然后,“哔——”,等到了出锅的米饭。但上述种种,都不会影响母亲在客厅那头开启遥控喊话模式。

我在超市精心选购了一款儿童酱油,早餐吃煮鸡蛋,向蛋黄上淋滴上两滴,颇为爽口。然而瓶口并非可控的细嘴滴流,容易从玻璃瓶口一下汹涌而出,形成淹浸。父亲说:“我上网去搜搜,说不定能发现专用的家什”,我说这要解决流体动力学问题。母亲故意干咳一声:“都是撑得,死不下,活不下,装化鬼!”

一只喜鹊落在窗外的短檐上,尾巴翘了翘,短暂地平衡身体的惯性后,便安稳地站立着,审视着周遭——这冬日的广胜。

母亲坐在床边,不经意扭头问我“娃打电话了吗?”。儿子临近毕业求职,近来一直奔波在各种秋招应聘考场,曾数次挂了我的电话。视频中略显疲惫的笑容,下巴似乎比先前变尖了些,“伙食千万不要省!手头没有花的,奶奶出。”母亲的话没有丝毫犹豫,对亲孙子奔波求职的孤苦难以释怀。孩子得闲时终于逗趣地回信:“奶奶,如果给我发红包的话,你啥也不说我也觉得你爱我”。“这娃学坏了!不过,娃终究还是大了!”母亲自言自语,笑得除了开心,还是开心。

每每视频通话,母亲沉静的注视里,照映出亲孙子的存在,那是我儿子一人独享的光。“你见我亲,我见你更亲。”母亲心情好时,可饶恕我诸多的“过错”。人生可称美好,但自我感觉没有跟母亲在求同存异的代沟上争辩,稍嫌平庸。母亲迅速拉拢父亲这个传统盟友,以迅雷而不及掩耳之势,扑灭我思想中“反叛”的火花!

窗外的广胜,沉浸在安静深邃的冬日里!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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