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下扬州 醉了烟花醉了我

今年的烟花三月,我下了一趟扬州。此前的三十多年间,我曾去过两趟扬州,每一次的感受与认知都不一样,宛如一部常读常…

今年的烟花三月,我下了一趟扬州。此前的三十多年间,我曾去过两趟扬州,每一次的感受与认知都不一样,宛如一部常读常新的经典著作一样,亦如遇见一位外表美丽而灵魂更有奇香的女子一样,愈发让人欲罢不能,更想走近。

一下扬州:失敬

扬州,我第一次去还是三十多年前。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不久,成年累月在距扬州不足百公里的皖东野外风餐露宿,勘探石油。我大学读的是中文,并非石油专业技术人员,当时在单位任团委书记,只能算是个打酱油的。那年春天,组织年轻人去扬州一日游,风风火火的石油人乍见这么一个精致美丽的城池,加之阳春面、蒸包子,还有传说中的扬州美女,年轻人便有了格外的感动。

随便聊聊的图片
那时年轻,映入眼帘的直观物象最能触动年轻的心。我们议论更多的是扬州美景、美食,还有期待遇见的扬州美人,并没有去细究深挖一座古城的历史,甚至对这座不同寻常的古城有失尊敬。

那时,我所知道的扬州有古运河,开凿时代能上推到隋朝,经过历代的开挖,古运河扬州城区段从瓜洲至湾头全长达30公里,通江达海,历史遗迹与人文景观都很多。由此可看出扬州人自古以来的勤劳与智慧,这段沉没于古运河的扬州历史愈来愈见其价值。2019年11月,江苏省政府“关于同意扬州瘦西湖旅游度假区改名为扬州大运河文化旅游度假区的批复”,将世人的视线由一池静水引向更为深邃悠久古大运河,无论是视野与情愫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扬州另一段历史让人心怀敬意,经久的世事尘埃也遮挡不住后人对那些慷慨赴死、忠义之人的景仰。这便是名称“扬州十日”又称“扬州屠城”中的悲壮往事。清军以区区20万人马便横扫南方一万万之众,南下破竹。而明延国难当头之时,仍党争不息。明弘光元年(1645),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赴扬州,率四千人守城御敌。扬州城破,知府任育民不屈被杀,全家投井而死。史可法被俘,清军首领尊称其为“先生”劝降。他说:“我头可断,而态不可屈。我意已决,即碎尸万段,甘之如饴,但扬城百万生灵,不可杀戮!”他的全部19个私人幕僚也都遇难了。清军屠城十日,繁华似锦的古街巷变成了血流成河的屠宰场,何其痛也。

 

我后来写作发表文章时,曾用过“甘如饴”名字,便取史可法“碎尸万段,甘之如饴”。一个为大义视死如归的人值得尊重,而不惧强敌、同仇敌忾、慷慨赴死的一座城市,我们必须仰之弥高,敬畏于心。
后来,命运给了我一次成为扬州人的机会。当时我所在的安徽油田并入江苏油田,两家跨省合并之机,安徽当时最牛的一家报社要调我去做记者,而江苏那边也传话过来:不要放走人才。权衡再三,我还是做了一个本土的记者,而错过了成为扬州人的机会。

二下扬州:融入

我第二次去扬州缘于一群安徽打工人。那时候,我在报社由首席记者转任社会新闻部主任。春节刚过,一个并不熟悉的女工到报社找到我,讲述自己即将去扬州做工,自己此行还带了十几个同乡过去,讲述过程中她哭得梨花春带雨。自称自己失业多年,跑扬州打工,开过出租车,做过家政。在外像个漂泊的孩子,希望家乡单位出面送我们去,好让我们精神上有个依靠,更多赢得一份尊重。

图片二下扬州时与同事袁星红、周晔留影
安徽是个积贫积弱的内陆省份,出口号与思想似乎比发展经济、关心民生更重要。我在影响力最大的报纸做首席记者,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民生不易,有时一天有多达三起的贫弱者到报社找人,几代人向我下跪求助,而我能帮到者十不足一,内心背负着巨大的压力。这个女工下岗失业时,我就曾帮助过她,她如今成了带人出省谋生的领头人。我召集记者,搜集扬州企业用工需求,与当地劳动部门取得联系,汇集了大量的扬州企业用工消息,在报纸上公布,接受报名。扬州方面借此搞个“晋豫皖陕川能工巧匠相聚扬州”活动,声势很大。

桃花未开、杨柳怀春时,我带安徽百余求职者赶赴扬州前,搜集了安徽人与扬州的渊源,发现安徽人并不像湖南与广西人作恶过扬州,历代的徽商皖人曾带动过扬州的繁荣,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艺术。扬州何园主人何芷舠就是安徽望江人,这个原名叫何维键的人,号芷舠,历任湖北做官,1883年,才49岁的何芷舠辞官退隐扬州,建造私家园林“寄啸山庄”,又称何园。何园人家善待南来北往的文人墨客,黄宾虹与其三代人友情长达六十载,客居何园多次,创作许多画作。“扬州八怪”中的汪士慎、罗聘都是安徽皖南人。就连“清初四僧”之一的石涛,祖籍安徽凤阳,乃明靖江王、南明元宗皇帝朱亨嘉之子。

远者远兮,现实生活中当时扬州城内开出租车的至少半数都是安徽人。就像一个穷人家的闺女出嫁,娘家怎么也要赔些嫁妆,好让闺女有些脸面。我挖掘出诸多安徽与扬州的渊源,底气也足了许多,开放包容,共生共荣,齐心协心繁荣当代扬州是我们共同的心语心愿。

那次在扬州城举办的五省用工对接现场,我代表安徽方面致辞(见上图)。事后,随我同去的报社刘中礼、朱艳琪、袁星红、彭玲、周晔等记者事后说,“我们听着都觉得特别振奋,好多人感动落泪。”是啊,安徽人自古以来骨子里善良,忠厚传家,谋生的路上亦在谋爱。

三下扬州:醉了

我第三次下扬州,就是这个烟花三月里,与孙叶青、程国华两个老头一道(见下图)。沐浴扬州的第一晚月光下,我就醉卧扬州街头。当晚,与我同饮美酒的《江苏石油报》社长李玉家先生,此兄高人,喝了酒骑车子回家。次日天亮后,陪同我的两个小老头还原当时情景:李玉家找草丛里找到自行车,骑过来时见我与老同事谷永德醉卧路上时,他绕着我拍了一圈照片,连呼“老友还是旧模样,一醉方休文人范。”

我回到九华山写了一篇《泥巴里的春光 藏不住的风流》文章,发在“茶溪听雨”公众号上,李玉家点评:

“三个小老头,烟花三月下扬州,美女没见几个,见到了朋友,更见到了古人。思古接今,思维跳跃,扬州-镇江-九华山,一路走来一路情,一道大餐一首歌!”

美酒醉人,我醉在扬州的夜色里。江南诗人黄维富读罢此文留言:“没藏住春光,却藏住了风流”。不知道敏感的诗人哪只眼睛窥见了我在扬州的“风流”?醉卧扬州月光下的那个夜晚,还真的“遇见”两位扬州本地美女,这是不能忘却的。

烟花三月,三个老头下扬州,就像一部平淡无奇的电视剧,播出来恐怕观众都跑光了。我们在路上想痛了脑袋也没想到什么离奇悬念来。倒是孙叶青说“你《买瓶成醋便过年》里那个扬州女子呢?我们此行陪你去看看她。”真有其人,还是我在九华山间生活的第一个除夕上午,妻子在厨房里忙着午饭,发现醋瓶空了,便叫我去集市上买瓶醋回来。

山间春节路上难见行人,那个春节孩子没来山里陪我们过年。心中自然弥漫着一种别样的情愫,想起汪曾祺《岁朝清供》里说:“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我买回醋,坐等饭吃的空隙写了《买瓶成醋便过年》的文章,发在“茶溪听雨”上。午饭后,我发现手机微信上有人转来一万元钱,是远在新加坡的“逆风飞扬”转来的。我忙不迭地回信问她:“你转错了钱吧?”,截屏给她传去。她回复:“就是让你这个文人在山里过春节用的”。我很诧异,她只是我公众号上的一位读者,扬州人,时常在文末打赏,我劝过多次莫赏莫赏。她说:“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我不会在微信上操作退款,只好让那份隔着海洋抵达的“温暖”陪伴我度过除夕之夜,大年初一自动退了回去。

再次与这位扬州女子交往是南京封城前夕,她自新加坡回国刚落地南京便封城了,与她同困在一间客栈,是一位年高多病的老太太,其家人托她护送回苏北。处处封堵,她耗时一个多月千辛万难才将老太送到家人手中,自己回去生了一场大病……

两个老头听完这个故事,更是要我踏破铁鞋也要找到她。快抵达扬州时,我终于查找到已改了名字的“逆风飞扬”,便试着给她发了微信,没回音。

抵达扬州当晚,我与老友李玉家、谷永德喝酒前,她回了微信,称自己在高邮,下午没有看微信,她问我住哪里?我说和同学一起来的,谷永德接过电话说了住处。我们便举杯喝酒,尔后醉卧街头,记忆断片。

凌晨三点多钟醒来,我见桌头柜上有水,一气灌进肚子,方才睁开眼睛,见手机微信上一长串电话与语音,房间里摆放着很贵重的礼品(见上图)。我有些酒醒了,问住左右隔壁的另两个老头子。他们睡意朦胧地说:“有事天亮了再说”。我大致猜测到了,是那位在高邮的扬州女子托在扬州城的闺蜜找到宾馆,将礼物送到我房间的。她按我与同学各一份送的礼品,极其贵重,其中五粮液酒四瓶。

早晨起来,两个老头可能是酒多,亦或是感于扬州女子的盛情义气,都变得沉默不语了。早饭后,我们商议往哪里去时,他俩异口同声:“去高邮”。那架式像高考前的那个春节,我的两个姐姐押着我去相亲一样。我拨通人家微信电话,她声音弱弱地说:“你酒醒了呀?头疼吗?”我提出要去高邮看看她时,她说自己正在住院,可就是不肯告诉我地方,叮嘱我们在扬州玩好,再来时一定陪着走走。

古城扬州的春风中,我们仨老头都不吭声,孙叶青轻叹一口气说:“扬州女子有情有义,我们仨这一溜走,总觉得亏欠了扬州人”。离别扬州,我们一路上喝着有扬州女子余香的酒,到合肥时与友人相聚,他俩绘声绘色讲述了这桩故事,原本不喝酒的合肥女子都喝了此酒。

扬州,我只下过三趟。见识在增广,思想在升华,就连皮囊里裹着的灵魂也得到了净化。我错过入籍扬州的季节,既不是商贾,又不是书画怪杰,不能为扬州留墨遗迹,那就作此文章吧,不枉这个春天我下了一趟扬州。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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