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的桃花、山间的松树

今早起来得稍稍晚了一点,山间夜晚太安静,自己睡着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昨晚兴致所至,埋首文稿里到十点半,才恋恋…

今早起来得稍稍晚了一点,山间夜晚太安静,自己睡着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昨晚兴致所至,埋首文稿里到十点半,才恋恋不舍关了电脑睡觉。早起时打开门窗,外面曙光初现,山形也还是隐隐约约的。

刚刚出伏,历经一个长夏苦旅的山间众生仿佛都乖巧了许多。天气再凉快一些,步入深秋,这样的曙光里,我记得鸟儿早就飞出巢穴,开口吟唱它们的新诗了。这会儿,它们怕是惊扰晨雾里的神仙美梦,都还没有出巢呢。

有梦的夜晚,有诗的人间,都是件美好的事情。

随便聊聊的图片
前些天,我读到郑州一处桥洞墙上有人题写了一首诗《妈妈》,开头几句:“妈妈,我的觉越来越少了,梦却越来越长了。”最朴实的语言,却写出来了游历在外儿女们对妈妈的万般牵挂与思念。可惜,后来这墙面诗被人用涂料涂掉了。

生活中看似很干净的地所,耸入云端的楼房,或许正是一片文化的荒漠。而大自然芳草林木间、溪畔草滩上,枕木间,或许曾有诗人徘徊逗留过,他们掉下的泪水滋养了芳草树木,风儿含情,溪水怀春。诗人随手写下的诗就压在哪一块石头的缝隙间,或是题写在枝梢上的某一片树叶上,留待秋雨去滋养,守候雪花来解读。

前天下午,我应约前往池州找宗亲何家荣教授喝酒,他曾任一所大学文学院院长,还是这座城市作家协会主席。他在烈日下等我,骑着电瓶车在前面引路,要我去他家坐坐。我刚读过他著的六十万字《李白皖南诗文千年遗响》,据他考证,李白存留人间诗作千首,跟安徽有关的多达二百余首,除了砀山、合肥少数几首外,都是写皖南的。林语堂考证苏东坡存留人间诗词文章将近一百万字,何家荣也认为李白写的诗文肯定不只是一千首,他在别处肯定也写过许多诗,多遗失落入烟尘中了。只是当时安徽当涂县令李冰阳为李白族叔,其人也是文字学家、书法家,他整理李白全部诗稿,不止安徽的两百首诗。

诗歌界有句话“阅读海子,致敬西川”。怀宁高河查湾的海子活着的时候,曾拿新诗跟小酒馆老板换酒喝,未能如愿。他的诗只是获得了好友西川、骆一禾等诗人的赞许。若不是西川等人收集编辑出版《海子诗选》、《海子诗全编》,他的很多随手记在纸上的诗可能都绝迹人间了,谁还知晓他是个天才诗人。

生活是需要诗的,尽管有人说诗人住在诗里是神仙,住在你家隔壁就是个疯子,但他们的作用远非时下备受世人追捧的那些戏子所能比的,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东西。昨天,我将王安忆写的《路遥,我们的路遥》文章推荐给经常批评我文章的同窗孙叶青看,随手写了几句称赞此文的话。孙先生回复说:“终于看到有你佩服的作家与文章了。”路遥死后,在他的母校延安大学做了个路遥文学馆,门前的两根汉白玉柱气派,他活着时候全部家当也抵不过一根柱子。有人说,路遥死时还欠外面一万多块钱的账。

王安忆在这篇文章中末尾深情写道:“我永远忘不了我们行走在黄土沟壑,就像行走在地的裂缝,崖上的桃花在遥远的天空映下疏淡的花枝,路遥的心是如何地被激荡了。我想他其实从来不是在稿纸的格子里写字,而是在黄土上,用他的心血。”其实,这世上用自己的心血写作的诗人、作家,远非只有路遥。

我在江南山里日子生活久了,眼见山里人家改烧液化气,据说不准人家新砌锅灶,禁止拿柴草当烧锅料,说是防止污染了空气。好多次,我独自走进山林间,想往山之深处走走,听听鸟儿唱歌,聆听啄木鸟啄木的声响。荆棘丛生,路已非路,走不进山里去了。我这个岁数已经没有几缕梦想了,想听听啄木鸟啄木声响恐怕只能在梦里了。有时坐在山里树下,慨叹:我自己曾就是只啄木鸟,啄痛过谁?谁还需要“啄”?我都失业到茶溪听雨了,又怎能强求啄木鸟坚守自己的操守呢?

科学家钱学森曾说过:“想要瓦解一个民族,只要抽掉男人的脊梁和血性,拿走女人的廉耻和善良,社会风气坏了,几代人也难以修复。”许多年前,我在江南石台山里陪同一个刚出狱的年轻父亲,送他失学在家的儿子重返校园。那个本该上学的孩子,在溪水间拿铁锤砸溪间石头,逮几条震晕的小鱼小虾。他父亲因为一锄头打翻了欺负自家女人的男人而入狱,出狱后干了两件事:送儿子重返校园读书,从信用社贷款六千元,让陪伴妻子生活多年的另一个男人去别处盖屋生活,带走妻子给他生的一个女儿。我记得这个山里汉子说过一句话:“为了活着,不能怪女人。”

山里汉子的话,与科学家的话同样令人振聋发聩。男人行列里还有几成人尚存脊梁和血性?衣冠楚楚的华丽外表下还有多少廉耻和善良?邪恶终归是卑鄙者的墓碑,太多的物欲挤兑善良,贪欲压弯脊梁,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还是污浊。这世上,唯有善良者才可拯救。也只有用干干净净心血写出来的诗文,才是崖上的桃花、山间的松树。

关于作者: 加米

为您推荐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