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若村姑,暖若亲人——棉花

棉花,相信没有人不知道吧,没有人不认识吧,但是有几个看过长在田野里的棉花呢? 自从喜欢上植物,认识到遇到新的植…

棉花,相信没有人不知道吧,没有人不认识吧,但是有几个看过长在田野里的棉花呢?
自从喜欢上植物,认识到遇到新的植物品种,如同结识新朋友。小时候审美力不成熟,那时故乡大地上各种野花野草繁多,自然生长,却不曾在意,如今却在心里脑子里千回百转寻找它们的记忆,如念旧友。
在没写关于植物文字之前,几十年里根本不知道植物分科属,如人类的家族姓氏,同科属的植物,如有血缘关系的人,模样或者习性总有相似或者相近之处。
这些年认识了不少锦葵科的植物,比如:蜀葵,秋葵,木槿,锦葵,木芙蓉,黄葵,朱槿,扶桑,洋麻等。第一次看见单瓣木槿和单瓣木芙蓉,便觉得面熟,老朋友般。后来才晓得,棉花也是锦葵科的,它们的花,薄绸般质感的五枚花瓣,温柔地抱着独特的花蕊柱,柔媚多姿,翘起的蕊柱透着股野性,柔中带刚,若妩媚动人的村姑。
所以每次见到锦葵科的花,总怀念起棉花,及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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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不是我乡主要的经济作物,不是多熟悉,像记忆深处的一些人,没有过多的接触来往,能结实得牵动我的情感,偶尔念起,甚是美好纯粹。
记忆那么的遥远,甚至模糊,却怎么也无法忘却,那是多么干净的年代啊。
村前的棉桃裂开,漫野如雪时,是入学季。我大约七岁,母亲给我扎小辫子,打扮一番,把我交给村上几个姑姑,带我去入学。姑姑们个个面如桃花,秀发如墨,笑如春风拂面,那么美丽温柔。
我正式读书了,在学校,在村子里,很少见到那群水一般清的姑姑们,后来她们一个个出嫁,直到如今也没见过其中任何一个。她们那种天然的素颜之美,在我内心深处成为一种追求,一种渴望。
印象中生产队大量种棉花,但我没有见过开花时的棉花,只见过吐白絮时的棉花。
蓝天下,打谷场宽阔敞亮,棉花疙瘩堆成雪白的山,村妇们坐在高粱帘子上,嬉笑着,一点点撕开棉花旮瘩瓣子,那是雨淋或者虫吃的棉絮,僵硬又死塌塌的,手轻轻撕柔便蓬松柔软了。
爷爷那时在生产队看仓库,回到家从怀里摸出块像现在花生糖一样的饼,那是喂牛的棉籽饼,爷爷偷了块干净的,自己舍不得吃留给我吃,特别香。我吃着,心里不安,害怕人家发现爷爷偷棉籽饼,脑子想到各种爷爷被抓的画面。那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便有了爱护家人的意识。
后来分产到户,几乎没有人家种棉花。
但我家还种,棉花种植麻烦,收入可观。
只记得,冬天的暖阳下,爷爷奶奶用报纸糊了很多纸盒子。眨眼年过了,春回大地,爷爷吆喝我去栽棉花。到了南堰,看到塑料薄膜遮起的棚下,好多纸盒子里挺立着稚嫩的棉花苗,清爽水灵,一出图就气质不凡。用铲子一盒盒铲起,温润的泥土味扑鼻,小心翼翼地摆到平板车,运到堰下的七分地田里栽培。胖实的茎,轮生的翠叶,像一把把小绿伞,撑在湿润松软的泥土上,真是美丽的庄稼。
我只跟着凑热闹搬了几盒棉花苗,去一边混玩去了,一点不懂心疼家人,减轻大人负担。
后来再也没去过棉花地,偶尔只知大人们忙匆匆得,今天捉棉花虫子,明天给棉花打叉,后天给棉花打药,再就是棉花开花了,生棉铃,结棉桃,然后拾棉花。
那是中秋节,月亮像母亲烙的白面大饼,挂在村头,村子照得亮堂堂。父亲不在家,在海南学习,母亲可能有些孤寞,抱着三丫,搀着二丫,我跟在身后,走在铺满月光的村路,向村外走去。母亲边走边唱着:“月斏斏,圆又圆,那里坐个王秀兰……”清澈的月光笼罩着万物,静谧,安然,弥着秋天特有的庄稼气息,那是收获的气息。
母亲像是跟我和妹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咱去棉花田看看,咱家棉花开了,收了棉花就可以还清账,剩点钱给你们做花衣裳。”
我紧紧跟在母亲身后,圆月洒了一路清光,像母亲的话,充满光明。母亲的话一半让我喜,一半让我忧。一听到父母还背债,心里忐忑,觉得大人好不容易,总算是收了棉花就可以松口气。
快到棉花地,老远看到月光下一地盛开的棉花,白白如雪。母亲突然停下脚步,看到棉花地里有个黑影,在摘棉花。只要我们蹑手蹑脚靠近,准能抓住看清谁偷棉花。而母亲却又扯起嗓子唱:“月斏斏,圆又圆……”
那人在母亲温馨的歌声里,背着口袋棉花溜走了。
一地盛开的棉花与月光交融,雪一样白着,圣洁而安详。

记忆中还有那样的画面,冬日的暖阳下,奶奶握着一团白棉花,柔滑的棉花在指尖温柔地跳动,一点一点地撕,剔去棉籽,棉花愈加蓬松柔软,均匀地整理成四方块,叠成宣软的一沓沓,留待母亲用来做棉衣,棉鞋。
奶奶用一根竹筷,三五个有孔的小钱币,做成陀子,用这个自制的简单工具,把成团的棉花捻成细而均匀的白棉线。我无法逼真得形容出陀子捻线的样子,只见奶奶把棉花用手先搓成细线头,绕在陀子上,然后连着线头提着陀子像旋转陀螺那样,陀子在半空旋转,棉花在旋转中拧成线,一圈一圈绕到陀子上。这个看似简单,需要技巧和功夫。这是勤劳的人生活中日积月累的智慧与技能。
万物凋零的寒冬,大人们在屋里做活计,小孩子溜出屋,总有乐趣和好事在等着。门前刚从田里拉回来的酱紫色棉枝,叮着苍凉的棉壳,保持五瓣古旧的花状,孩子摘下扮家家做道具,往往还能发现嫩棉桃,剥开露出莹白水润的瓤,放嘴里嚼,甜丝丝的,像茅花口感,于是再冷的冬,有了一身的纯棉衣,有了嫩棉桃的清甜,都是温暖和喜悦的。
那时清贫,可我们穿着纯天然的棉质品,温暖,熨帖,健康。棉花像家人的爱,时刻呵护着我们。
直到如今我还是不习惯盖羽绒被,丝棉被,轻飘飘的,像什么没盖,依然盖着棉花被,厚重,憨实,沉稳,如同闻到故乡的味道,心安理得。
很惭愧,作为农民,我始终没见过田野中开着粉,红,白,花的棉花。正如母亲骂我:你是个农民,就不像个农民样。
结婚后,有回老赵叫我去东堰玉米田拔草,我不认识我家田。老赵告诉我,我家的田跟嫂子田临边,全村只有嫂子种棉花。
那次,在我家青衣少年般的玉米秧旁,见到了婀娜多姿,清纯少女般的棉花。
那是庄稼吗?
分明是很俊的花呀。
棉花,才貌双全的庄稼。
它的花朵初开时乳白色,随着阳光的照射,渐变成粉红色,再变成粉紫色,最后又成深红色。棉花的花期很长,一株棉花树,这朵花刚谢,那朵花又开。乳白,粉红,紫红,深红色的花,翘着黄黄的花蕊,一点不显俗艳,清丽婉约。瞬间让我想起,带我入学的姑姑们,没有被浮华玷染的美!

关于作者: 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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